雅芬和娇娇以前总吵着要到昌海市来，看看杜斌工作和生活的环境，但一直没时间。
杜斌怕娇娇高考复习，没日没夜地苦战太辛苦了，就给雅芬打电话说，今年“五一”黄金周，我想请你和娇娇来昌海市玩几天。咱们去趟俄罗斯，再在昌海市玩两天。一来表达表达我的地主之谊，二来给娇娇散散心，放松放松。
雅芬没想到杜斌还想着她，就有点感动。
“你呀，只有这一回，算是主动替我们娘俩着想。”
“你净埋汰我，”杜斌打哈哈说，“我啥时候不想着你们娘俩了？”
“我以为，你快把这个家忘了呢。”雅芬说，“杜斌，你说得对，我看是得给娇娇换换脑子了，这孩子快要学傻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她要出问题的。
娇娇现在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我真替她担心呀！”
杜斌跟接待办主任打了声招呼，让他在同一楼层靠近301再准备一间房。
娇娇见到杜斌，显得格外高兴，杜斌疼爱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亲昵地说：“来，让老爸瞧瞧，胖了还是瘦了。”
雅芬看着爷俩没大没小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久违了的亲情，说：
“看你们爷俩，疯疯癫癫的，那像爷俩呀。”
娇娇跑过去，挽着小姨的臂膀说：“我在家天天孝敬您，才来昌海市一会，你就吃醋了。”雅芬亲昵地拍了拍娇娇的脸蛋。
第二天早上，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杜斌请雅芬和娇娇吃过早点，就直接去了旅行社。雅芬由于管外经贸的缘故，去过不少国家，但俄罗斯她还是第一次去。娇娇是第一次出国，当汽车轮子碾过国境线的时候，她就不断地发着感慨，总是与杜斌探讨或者争论。雅芬便独自把脑袋贴在窗上，欣赏外面初春的景色。
中午，旅行团在俄罗斯的一个中等城市停留三小时，一个小时吃午餐，两个小时参观市容，并到商店购物。杜斌因为来过一次，就提醒雅芬说：“这里的商店规模小，要买东西就去海参崴，那里的东西全。”所以他们就只拍照留念。
后来，导游把他们领到华人商品交易市场参观购物，杜斌不无自豪地告诉雅芬说：“这个市场有一万多个中国人去做买卖，还有一万多俄罗斯人、乌克兰人、越南人和朝鲜人。市场的主人就是我们昌海市的企业家，年营业额好几十亿美元呢。”
这个市场交易的主要是中国货，也有一些韩国和日本的货物。娇娇兴奋地说：“到了这里，就像在中国一样，大多数人都讲中国话。如果世界各地都这样，那有多好呀。”
“为什么？”杜斌问。
“那就说明，中国的商品遍布世界各地，中国人的买卖做到了世界每一个角落。”娇娇说，“你想啊，到处都是黄头发、黑眼睛，到处都讲汉语，那汉语不就成世界第一语言了吗？这样的话，中国不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了吗？”
杜斌笑了，他为女儿的联想和理想而自豪。他说：“可是，这要奋斗很长时间呀！”
“你们这辈人，是做不到了。”娇娇俏皮地说，“要靠我们这代人去抛头颅、洒热血了。”
海参崴是一个不冻港。三个美丽的海湾，依山而起的楼房和街道，把海参崴就勾勒出来了。
娇娇第一次见到大海，兴奋得简直要疯掉了。她脸色潮红地跑到海边，用手撩起海水，说：“没想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丽，还要宽广，还要深沉，还要博大！”
“看看，谁说我女儿作文不好，”杜斌说，“人家现在都快成诗人了！”
“没见过你这样当父亲的，”雅芬嗔怪地说，“惯着她不说，还怎么看都是自己的孩子好。”杜斌贫嘴道：“你没听人家说，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嘛！”
海参崴的海滨浴场很大，俄罗斯人喜欢游泳和晒太阳。下午三点以后，几乎海参崴所有的中青年男女都来了。几千米长的宽阔海滩上，到处都是躺着或者趴着晒太阳的人。他们本来皮肤就白，让太阳一照，便呈现出棕红色，显得特别健美和健康。
娇娇下到海里游泳去了，杜斌和雅芬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来，一边唠嗑，一边看着浅滩上的女儿。
俞敏真是个神通广大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她找到了杜斌他们一家下榻的海参崴宾馆。上次，俞敏因为借款的事，和雅芬见过一面，俩人寒暄了一阵子，俞敏又关切地问了娇娇的情况，便提出请他们吃晚餐。
“谢谢你的好意。”杜斌说，“俞敏，我们旅行团有安排，晚餐一起去吃俄罗斯餐。”
“旅行社的俄罗斯餐，纯粹是糊弄人的。”俞敏抿嘴笑道，“杜市长，你也不是第一次来海参崴，你还不知道吗，旅行社哪舍得花那个大头钱，请你们吃正宗的俄罗斯餐？”
雅芬和娇娇同时看了杜斌一眼，杜斌解释说：“我才来过一次，我哪知道呀？”俞敏说：“走吧，我请你们吃正宗的俄罗斯餐。”
杜斌说：“以后吧，谢谢你了！”俞敏白了杜斌一眼，扒拉他胳膊一下说：“昌海市离这儿近，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来，可我雅芬姐和娇娇就来这一次，哪有以后了。再说了，我建‘昌海大厦’的一千万，还是姐帮的忙，她来到咱的地盘了，我也得当回地主吧。”
雅芬见俞敏跟杜斌这么随便，甚至有些亲昵的眼神与举动，心里莫名地、酸酸地动了一下。杜斌还要推辞，雅芬却说：“那好吧。在海参崴，哪家俄罗斯餐馆最正宗？”俞敏说：“这我知道。”
俞敏给娇娇点了瓶可乐，给雅芬和杜斌要了些俄罗斯9号啤酒。杜斌趁她去卫生间的机会，低声对雅芬说：“她请咱们这桌子，在俄罗斯是最好的，得花一万多呢。”
“咋的，她花这么多钱，你心疼了？”雅芬心里有气，低声说。
很快，他们每人就喝了一瓶9号啤酒。俞敏很兴奋，不断地举杯跟杜斌和雅芬喝酒。杜斌暗自替俞敏捏了把汗，怕她喝得太多了口无遮拦，想提醒她，又怕雅芬和娇娇误会。其实，雅芬的酒量很大，杜斌都喝不过她。她在省财政厅的位置上，许多地方和企业为了钱而请她吃喝。雅芬本来酒量就大，再加上经常出去应酬，酒量就练出来了。
醉了的俞敏就胡说八道，她说：“杜市长，一会儿，我请你和雅芬姐去洗桑拿。洗完桑拿再去看老毛子姑娘跳艳舞。然后，再给你找个毛子姑娘玩玩儿，钱都由我出。你就放心地玩儿吧，毛子姑娘的活儿可好了……”
“你胡说什么！”杜斌有些生她的气，用力地推搡俞敏说，“俞敏，你喝多了。”
俞敏笑眯眯地抱住杜斌的胳膊，把脑袋靠了上去，说：“杜市长，我没喝多。你干不干吧，毛子姑娘……”
杜斌生硬地推开她，说：“你是真喝多了。”他怕娇娇受到伤害，对娇娇说：“她喝多了，瞎说。”
雅芬的眼睛里就多了些内容，脸色苍白，冷得像冰。杜斌看得出来，她是真生气了，就站起来说：“咱们走吧，反正账她已经结了。
“别走啊，”雅芬说，“这好戏才开始，我正等着欣赏戏剧的高潮部分呢。”
“什么戏不戏的，走！”杜斌瞪了她一眼，低吼道。
回到宾馆，杜斌把娇娇送回她的房间。然后和雅芬来到他住的房间，还没容杜斌解释，雅芬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杜斌知道雅芬的火暴脾气，再说俞敏今晚做得确实太过分了，雅芬生气也是应该的。杜斌没还手，平静地跟她解释。可是，雅芬喝了不少酒，杜斌越解释误会越深。
门突然被推开了，脸色苍白的娇娇走了进来。她怨愤地注视着杜斌的眼睛，表情冷冷地说：“杜斌，我瞧不起你！你对不起我小姨，更对不起我死去的妈妈！”说完，她抱着雅芬哭得一塌糊涂。
不管杜斌怎么解释，娘俩就是不相信。只是哭。杜斌只好去了娇娇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乱糟糟的，几乎一宿没睡。
第二天清早，杜斌眼圈发黑。他见雅芬和娇娇的眼圈也黑黑的，本打算请她俩来海参崴散散心，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误会。他知道，这是俞敏在借机报复自己。杜斌态度诚恳地对雅芬说：“请你相信我，我以我早逝的母亲的名义发誓，我绝对没跟她有什么！我上次陪李金标来海参崴，也绝对没做亏心事！我发誓！绝对没有！不信，你回去问李金标！”
雅芬和娇娇有些相信杜斌了。因为她们知道，杜斌虽然从小没了母亲，却对母亲特别怀念。现在，他竟然以最为崇敬的母亲来发毒誓，他们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第四天，杜斌一行回到昌海市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三口人也觉得累了，躺在宾馆房间里休息。晚上，教育局安排了一桌宴席，班子成员都到场了。俞思卿来请他们的时候，杜斌不想去。
“班子成员都在酒店等着你们，哪能不去呢。”俞思卿说。
也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对孩子便格外喜欢，俞思卿摸了下娇娇的脑袋，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问了些娇娇学习上的事情。
王超拉着他们来到“海参崴美食城”，教育局的班子成员在门前列队欢迎。在酒桌上，他们逐个向杜斌和雅芬敬了酒，吕慧也大方地给雅芬倒酒、敬酒，给娇娇夹菜，给杜斌倒酒、敬酒。
酒宴一直闹到十点多，才宣告结束。回到“昌海宾馆”301，娇娇也许是疲劳了，躺下就睡了。雅芬见昌海市教育局的班子这么敬重杜斌，心里又装下了不少被恭维的话，心里好受多了，因此脸上也开了晴。杜斌看在眼里，就小心地陪她说话。
深夜十一点了，杜斌打了个哈欠说：“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你回省城坐客车还得颠簸八九个小时呢。”
说完，杜斌就去了卫生间，洗了洗。等杜斌从卫生间冲澡出来时，发现雅芬没走，而且她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层内容。杜斌在卫生间冲澡时，以为雅芬回房间休息去了，所以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只用一条浴巾在腰间简单地围了围。等他发现雅芬还在房间里，就有些慌乱。
这时，杜斌的手机响了。杜斌一看是俞敏的号码，就关掉了。雅芬的警惕性蛮高，问：“谁的电话？咋不接呢？”
“没什么正经电话！”杜斌把手机扔到桌上说。
雅芬拿过手机，还没看呢，又响了。杜斌想要过来，雅芬不给，就接听了。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杜斌吗？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
害得人家找不到你……”
雅芬生气极了，将手机递给杜斌。杜斌听了两句，就冲话筒喊道：
“俞敏，你别装了，你再捏着嗓子说话，我也知道是你。你一再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很无耻，你知道吗！”
“又是那个俞敏！”杜斌合上手机，苦恼地说。
“你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抓在她手里？”雅芬冷冷地说。
这时，杜斌房间的电话响了，杜斌一听又是俞敏，就冲话筒喊：“你混蛋，俞敏！”雅芬要抢过电话，杜斌撂下了。
“她为什么老是纠缠你？你到底跟她做了什么？”雅芬跟杜斌大吵了起来，她哭着说。
杜斌正生气，解释了半天，雅芬还是哭闹不休。杜斌就火了。
“你别再闹了行不行？”杜斌喊道，“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雅芬喊道，“凭她在海参崴跟你发贱的样子？凭她老给你打电话？”
“你真是不可理喻！整个一胡搅蛮缠！”杜斌喊道。
雅芬就不依不饶了，杜斌怕吵醒了隔壁的娇娇，又怕楼层服务员听到，便低声说：“你能不能小点声，把娇娇吵醒了，把服务员吵来了，你不觉得丢人呀。”
“我又没招不要脸的女人，”雅芬还是不减低嗓门，喊道，“我怕什么？
你还知道丢人呀？你还知道照顾女儿的脸面呀？”
突然，娇娇推门进来了，雅芬就把神秘女人的电话跟娇娇说了。娇娇瞅杜斌的眼光比寒冰还冷，比仇人还仇视。她什么也没说，一摔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娇娇的目光令杜斌感到浑身寒冷。雅芬还在哭着数落杜斌。他烦透了，说：“你别哭了。雅芬，我确实没跟俞敏有什么。但是，我也告诉你，你这样一再利用娇娇来干涉我的情感世界，是没道理的。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现在再次告诉你，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是亲情，而不是爱情，你懂吗？”
雅芬和娇娇回省城了，看着载着她们的客车徐徐离开，杜斌心里很不好受。雅芬这边还好说，俞敏的恶作剧早晚都会被揭穿，可让杜斌最受不了的，就是女儿临别时盯视他的目光。女儿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失望、痛苦、悲伤、鄙视、冷漠、仇恨、绝望……所有最令亲人心酸的含义，都有了。
那以后的几天里，杜斌的梦境几乎就被女儿的目光占有和充塞满了，甚至白天也会出现在杜斌的脑海里。以至于弄得杜斌有些心神恍惚、憔悴不堪。王超和吴宇都问他，是不是生病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杜斌就说太累了。
实验小学的基建工程刚动工，教育局的家属楼就盖到了三层。杜斌心里清楚，在俞思卿和教育局的有些人眼里，家属楼远比实验小学重要得多。实验小学今年建不完，明年还可以继续建，反正那些在破工棚里上学的孩子，没有他们家的孩子。而他们迫切希望的，是当年就能住上宽敞、崭新的家属楼。
为此，高占强按照俞思卿的旨意，故意将实验小学的建设速度放慢了，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家属楼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