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赏识不赏识的，”杜斌知道得说几句客套话，就谦虚地说，“这些工作，还不是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由教育局的同志具体负责干的，我哪有什么特殊贡献啊？”
“杜斌，你的这个态度，我非常满意和赏识。”刘玉林给杜斌续了点开水，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拍着他的膝盖。
“这说明你把成绩看得很淡，不独享荣誉，不贪功。确实像你说的那样，谁干工作，也离不开市委、市政府的领导，离不开下面人辛勤的工作和努力……杜斌，你能有这种胸襟和气魄，是个干大事的人，前途真的无量！”
“您过奖了，”杜斌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恭维他说，“还不是这两年在您身边，您带得好，跟您学的啊！”
刘玉林笑了，热情而亲切地拍着杜斌的膝盖。
“你就不要再拍我的马屁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唉，我问你，看李明达书记跟你说话的表情，好像你俩很熟悉似的？”刘玉林问道。
“不，不熟悉。”杜斌赶紧否认说，“只是，来昌海市以前，参加省作家代表大会时，见过明达书记两面。”
“哦，那就是很熟悉了？”刘玉林眼睛一亮，眉毛一挑说。
“不，那两次会议，他坐在主席台上，我坐在台下，好几百人呢，他哪能认识我这个小人物。”杜斌淡定地说。
杜斌也接到了刘伟的电话。
“听说，前天的全省现场会，李明达书记专门表扬你了，向你表示祝贺！”刘伟说。
“别听他们瞎说，李明达书记表扬的，是咱们昌海市委、市政府。”杜斌谦虚、客套地说。
“别谦虚了，杜斌，谁不知道师德师风教育工作，是你力排众议才开展起来的……这回，你可在省委和太岭市委那挂了号了……”刘伟酸酸地说。
“啥挂号不挂号的，”杜斌说，“我根本不在乎这个，我是一个作家，下来挂职，主要是为了体验生活，积累素材，回去好写点东西。”
“你呀，净在那跟我打埋伏，”刘伟的语气里透出些不满，她说，“我上次问你，你还说跟李明达书记不熟悉，净在那骗我！告诉你吧，省委组织部的吴副部长早跟我说了，你来昌海市挂职，就是李明达书记极力推荐的！你还骗我说不认识呢，你是把我当外人了！”
“真的，”杜斌急了，说，“我真的不很熟悉，只在省作家代表大会上见过……”
“别编了，行不行？”刘伟打断杜斌的话说，“没事，这个消息只有我知道。连法瑶书记，我都没告诉。”
“信不信由你。我确实和他不很熟悉，当然，以前就是在他家吃过几回饭。”杜斌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就说道。
“这不就得了，”刘伟笑着说，“他可是省委主管干部的副书记啊，他能请谁去他家吃饭？恐怕太岭市委副书记迟永刚，都没这个资格。我理解你的意思，是怕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聊到最后，刘伟在祝福杜斌前途远大的同时，也不失时机地暗示他，请他在李明达书记面前，多为自己美言几句。杜斌知道她最近和自己主动接近的原因，不好驳她的面子，就说，有机会一定替她说好话。
那天晚上，刘玉林、俞思卿他们又聚在一中乒乓球馆打球。俞思卿和刘玉林对打，他不满地说：
“这回可好，我们教育局忙活了一大阵子，师德师风教育的风头，都让杜斌给抢去了，白忙活了。”
刘玉林把他打过来的球狠狠地抽回去，俞思卿没接住，他重新发球。
“你别瞎说！我告诉你啊，这样的话到我这为止，不许再随便顺嘴胡咧咧了！”刘玉林批评俞思卿。
“我咋又胡咧咧了，我说得不对啊？”俞思卿发了个侧旋球过来，球旋转得厉害，刘玉林没接住，他开始发球。
“你咋这么不敏感呢？”刘玉林不满地白了俞思卿一眼，“你呀，虽然年岁比杜斌大，但脑子却比他差远了！真没想到，这小子才两年的时间，就修炼得城府这么深……”
俞思卿见刘玉林这么说，就把球拍放在球台上，拿起毛巾和矿泉水，走过来把毛巾递给刘玉林。刘玉林一边擦汗，一边接过被俞思卿打开盖的矿泉水瓶，仰脖喝了一口。
“你知道吗？我今天上午跟他谈话，他相当谦虚，说这个成绩和荣誉，一是归市委、市政府，二是归你们教育局啊！”刘玉林感叹地说。
“他真这么说的？”俞思卿停止了擦汗的动作，惊讶地问，“不可能吧？”
“李明达越是表扬他，他越是谦虚，把荣誉都让给领导和基层职能部门，这小子不一般啊！再来，你看出来没有？那天在市交界处，李明达和杜斌握手时，说了几句话，从李明达的表情上来看，他们的关系好像不一般。”刘玉林白了他一眼，猜测说。
“我也看出来了，李明达还用力晃了下胳膊呢。”俞思卿喝了口矿泉水说。
“如果是这样，那杜斌这小子就相当可怕了。”刘玉林举到嘴边准备喝的矿泉水，在嘴边停住了，他的眼神迷惑地看着旁边正与一中副校长李凤兰边开玩笑，边打球的陈鹏。说：
“看来，我们是低估了杜斌啊！昨天晚上，永刚书记给我来电话，说李明达在市委班子举行的见面酒会上，除了表扬昌海市的工作外，还专门提到了杜斌，语气中似乎有向太岭市委推荐他的意思。今天上午，我那么套他的话，他都没松口说和李明达熟悉……”
市委书记赵法瑶突然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要他去北京参加中央党校的学习班，时间是半年。昌海市的工作暂由刘玉林主持。于是，昌海市的干部中，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赵法瑶去北京学习，是为了年末换届做铺垫，他学习期满就不会回来了，直接升任太岭市副市长。
赵法瑶接到通知的当天晚上，他老伴患了重感冒，市第一医院的护士来家里给老伴打点滴，他在家陪护。迟永刚给他来了电话。
“法瑶啊，忙啥呢？这么半天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啥想法，不想接我的电话呢。”
“不是，我哪敢啊！”赵法瑶当时正在厨房炒菜，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关煤气灶，说，“老伴病了。手机在客厅里，我在厨房炒菜，没听见。”
“啊，我说呢，我也没得罪法瑶同志啊，不能平白无故不接我的电话。”迟永刚哈哈笑着说。
“有事吗？迟书记。”赵法瑶把炒好的菜放进保温锅里，走出厨房来到客厅。
“没啥事。我就是想向你表示祝贺！”迟永刚说，“法瑶，不是省委安排你去北京学习吗，这是好事啊。这回，总算给了你一个机会，不容易啊法瑶，你在下面打拼了这么些年，早就应该提拔上来了。”
“谢谢永刚书记的体谅，”赵法瑶诚挚地表示感谢，客套道，“我的工作，其实离永刚书记在昌海市时做得差远了，我没做好，请永刚书记多提批评意见。”
“批评就不敢当了，你做得比我好！”迟永刚感叹了一声，说，“所以，省委才派你去北京学习，法瑶啊，太岭市委的意见，是你去北京学习期间，昌海市由玉林主持市委、市政府的全面工作，我想听听，你对这个安排有没有意见？”
赵法瑶想，这才是迟永刚打电话的真正目的，他和刘玉林的关系一直很近，这是敲打自己来了，就说：
“没有，没有！我完全拥护太岭市委的决定。其实，玉林比我成熟、优秀，基层工作经验又十分丰富，早就应该提起来了。你这个老领导，也该在年末换届时，多为他说说好话！”
“哈哈哈。”迟永刚笑了一阵。
“你对玉林的评价，还是比较客观准确的。”迟永刚满意地说，“很好！
说明你们这届班子，还是很团结的。哦，我刚才说的，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是市委书记和常委们的意思啊。”
“我知道，我知道。”赵法瑶说。
“你去北京后，就安下心来好好学习，省委的这个安排，不是没有用意的。你学习回来，就到了换届的时候，你呀，就可能到太岭市来高就了。所以昌海市的事，尽管放手让玉林他们干好了，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就放手让他们干吧，啊……”迟永刚说。
放下电话，赵法瑶想，迟永刚的手伸得也太长了，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为刘玉林说话，这不明摆着，不让自己再过问昌海市的事了吗？虽然自己去北京学习，但上级并没说要免去自己的书记职务，这期间，昌海市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要追究自己的责任，可迟永刚竟然说不让自己再过问昌海市的事了……护士和老伴从卧室出来，点滴打完了。赵法瑶礼貌地跟护士点了下头，老伴去门口送护士走。回来时见赵法瑶坐在沙发上发呆，就问：“谁的电话？”赵法瑶郁郁地说：“是迟永刚打来的。”他站起来，扶着老伴的胳膊，去厨房吃饭。
临走的前一天，赵法瑶找杜斌谈了次话。他摆弄着手里的铅笔说：
“杜斌，你来昌海两年了，通过几件事，我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原则性强，责任感强，有头脑，有水平，人也正直，我非常喜欢你！”
杜斌不好意思地笑了，诚惶诚恐地说：
“您把我夸得找不着北了，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你谦虚是对的！”赵法瑶笑着说。他把手中的铅笔放在桌上，身子向前倾了倾，关切地说：
“我已经跟省委有关领导谈了，希望你挂职期满后，继续留在昌海市担任更重要的工作。太岭市委组织部，我也和他们谈了。”
杜斌知道，他所说的省委有关领导，可能就是李明达了，便说：“赵书记，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挂职期满后，我就回省作家协会继续写小说。”
“省委副书记李明达很赏识你，你来昌海市前，就和他很熟悉吧？”赵法瑶暧昧地笑了，问道。
“只是见过面，不很熟悉。”杜斌说。
赵法瑶拿起桌上的铅笔，继续摆弄着。
“你呀，都两年了，谁也不知道你和明达书记的关系，就连我你也隐瞒。”赵法瑶的话语中透着不满。
杜斌不知赵法瑶是如何探听到的，他想，难道是刘伟跟他说的？
但那天在电话里，刘伟向他保证过的，说她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连赵法瑶也不会告诉的。但他转念一想，现在的领导，耳朵都很长，信息也灵通，不少人都在主要领导身边有人，他们不是把领导的秘书整明白了，就是把司机整明白了，再不就是和领导的家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杜斌知道他无法搪塞过去了，就笑了下说：
“明达书记是我好朋友李金标的父亲。我真的不是很熟，只是见过几次面，在他家吃过两顿饭而已。”
“李金标，就是那个赞助你五十万的神秘老板吧？”赵法瑶得意地笑着问。
杜斌不知咋说好了，当初他问杜斌是谁赞助五十万时，杜斌就没告诉他，一直隐瞒到现在。原来，赵法瑶什么都知道啊！杜斌不由得有些惊恐起来，他隐瞒这件事，主要是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有后台老板做靠山，而小瞧了自己。另外，他怕因为自己工作做得不好，给李明达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就向问过自己的赵法瑶、刘伟隐瞒了此事。现在看来，他们或许早就知道了自己是在特意隐瞒他们——如此看来，究竟谁高谁低？
究竟谁是猫，谁是老鼠……杜斌有点不敢想下去了，官场啊，官场！于是他尴尬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赵书记，听说您去北京学习完，就去太岭市高就？”杜斌问。
“我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说我学习完了，直接到太岭市当什么副市长。别听他们瞎传，我这个当事人咋不知道呢？我只是去充充电，更新更新观念，增长增长知识，等学习结束后，还要回昌海市工作的。再说了，昌海市有你们这些能干事的好干部，就是组织上调我走，我还舍不得走呢！”赵法瑶放下铅笔，喝了口茶水。
对于赵法瑶的这句话，杜斌心里不敢苟同，他知道赵法瑶说的，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就也附和说：
“是啊，昌海市的各项事业，在您的得力领导下，正在爬坡的关键阶段，我们也舍不得您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