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的雪原上，有一抹炫酷的宝石红色。那是一匹高大的宝石红的马，在马的影子里，还有两个较小的身影，倚马休息。
虽然青梅在教他如何骑马，但李彧还是没有那么快掌握。马还没跑多久，李彧就催着它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下了马的李彧脸色还是有一片浅薄的苍白，他觉得脑袋被晃成了一片沼泽，还在冒着不知道什么年代腐烂的气泡。那气泡散发着令人恶心的味道，还有一股腐朽的气息。
他手里拿着瓶饮用水，清凉的水入口，他能感觉到顺着食道的那一道清凉。但是这一道清凉似乎不属于他的身体，两种感觉对比之下，更加难受。
他扔了水，拿出来一块面包，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吃下去一定会更难受的。
李彧席地坐，把整个身体沉下来，缓慢呼吸着。他努力驱赶着不适感，让身体安静下来。
青梅在马背上轻轻地梳理着马儿深红色的鬃毛，手指不经意间把它的鬃毛结成复杂的纹路，螺旋、交结、穿插、复进，又随着她的手游鱼摆尾的一瞬间回散成纵披的鬃毛。
“哥哥，你怎么样了？”青梅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眼神在雪山和李彧之间徘徊。
李彧深吸一口气，随着呼出的气息轻轻说：“不怎么样，很难受，不过现在好多了。你要是没事做，就练练笛子吧。”
“哦。”青梅停下手中的动作，按照李彧教给她的方法，慢慢调整气息，配合手指动作练习单音。她的进步确实很快，从吹响第一个孔到全部吹响，她好像是自然而然地就循序渐进吹响了。
在她练习调整和控制气息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无论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对手中的长笛和周围流动的小风，都有更加清晰的体会。就像是，她自己的存在感变弱了一样。
李彧缓缓调整呼吸，渐渐沉静下来，脑海越来越清明，但身体的反应仍然无法平息。
马儿吃着青梅送入口中的饼干，不停地挪动着四蹄，把周围的雪地踩得一片结实。没有蚊虫，但它的结实的长尾还是不住地在空气中晃来晃去，硕大的头颅不停地喷着响鼻，整个高傲的脸上爬满了不耐烦的表情。
日上中天，李彧才终于渐渐好过来，从梦见所梦的梦中起身拿了吃的。
“这样不行啊，我们耽误了好久了。”李彧一边吃一边眺望着雪原边缘，不知道确切的方向，只能顺着河的方向走。骑马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会出现之前翻车事故。
“就是好慢啊，可是哥哥你骑马会晕啊。”青梅总是喜欢吃红豆面包。
“唉，我知道，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好了。主要是之前你还没教我姿势的时候我已经很不舒服了，现在我感觉能跟上马的频率了。”
“真是太好了！”
马在一旁打着嫌弃的响鼻。
“对了，马儿还没有名字呢，哥哥你给马儿取个名字吧？”青梅突然说道。
“嗯，我想想，”李彧边嚼面包边想着，跳出来的两个字是“雪焱”，嘴里却说：“你觉得高大红怎么样？你看着这马又高又大，还是这么漂亮的红色。”
“我觉得挺好的。”青梅听他解释得这么具体，也觉得“高大红”的名字挺好。
马儿什么意见都没有，它大概，听不懂。
“那，我们上路吧。”李彧很快解决了面包，“最好晚上能到县城，不然吃的怕是不够了，而且天天吃面包也不行啊。”
两人一马很快出发，李彧的体感果然好了很多，能够跟上高大红的频率。
雪原上除了延伸的冰晶的长带，还有光滑的镜面。李彧记得，在来时的路上，不时可见如同蓝宝石般镶嵌在绿草原上的湖泊。湖泊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点缀在广大的草原上，似是天空落了一块下来。
宝蓝的湖泊上游弋着成群的黄鸭，黑颈鹤和天鹅不时从湖面飞过，穿过天空的生灵，在天空的倒影中留下清淡的美丽印痕。不时有马群来饮水，野驴的倒影也是湖水的常客。
而现在这些东西，湖里自由的大嘴鱼，连同环绕湖岸周围的斑斓花朵，都消失在单调的雪原下。只有，白色的倒影。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高大红就已经跑过了几个山头。不知道是因为雪原的倾覆还是高大红的气势，这一路上他们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生灵，天空王者的鹰竟然全都不见了。
它们是消失在风雪中了吗？
夕阳迎着高大红的身影落下去，如同被踢破的皮球，落下的速度都减缓了。在夕阳的牵引下，高大红的颜色落向白雪地，把越来越广大的白染成薄红。硕大的马蹄填满一个个暗影的小凹，带起一片飞霰。
此时李彧觉得，内脏都快错位了，而且，小腿和屁股几乎已经麻木了。整个人，真是有一种要上吐下泻的感觉。
停下的马儿仰头轻鸣，又垂下头颈在前蹄边摆动，像是在草原上习惯的动作。但在这雪原上看起来却傻傻的。
李彧在一旁蹦蹦跳跳恢复着知觉，看着落照霞光里暖洋洋的县城很是兴奋。他伸出右臂，立起大拇指，左看右看看了一阵，颓然垂下胳膊，一声轻叹。
装模做样一阵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他并不能从这个测量出到县城之间的距离。
青梅在夕阳下似乎很开心，她唱起了李彧听不懂的歌曲。虽然听不懂，但那种高扬的声音和婉转的旋律，也是让李彧心情大好。
毛皮靴踏起一片雪花，渐渐密集起来。随着自己的歌声，青梅缓缓地展开了动作。小小的青涩地转动，举起的长袖上下翩转，忽而又躺倒在雪地上，慢慢直立。夕阳在她的白色长袖上写满了祝福，还凝结成祥云的经文的花纹。
李彧蹲在那里，直接又坐在了地上，看这伤心悦目事。
她舞动的长袖，越来越多的吸引了孤零零的雪。她的歌声节奏和舞步动作自然地应和着，随着她踏出的步子越来越广，越来越多的雪被碾压、被分散、被长袖的花纹吸引。于是，她像是从雪中走来，不，是飞雪随她而蔓延。
雪原上的小风都来到了这里，和她的歌声作伴。它们在歌声的旋律里进进出出，在舞者的身影中回转陶醉。
唱了没多久，青梅缓缓停下来，扭头看着李彧，突然来了一句：“我忘了······”
李彧轻笑以示鼓励，然而青梅已没有再跳下去的心思，他便坐起身来掸净身上雪。
“真是感觉好多了！我们继续吧，天黑之前最好能赶到县城！”李彧精神振奋，说着就带着青梅爬上了马。
高大红撒开四蹄向着太阳的归宿奔去，它的影子越来越长，渐渐融入到暗淡的雪色中去。当最后一抹霞光流向地平线后，星与月重新统治了这片天空。在月光垂青下的大地上，高大红在县城边近停了下来。
没能在天黑前到达，而在终于跑到县城边近的时候，李彧突然让高大红停了下来。
县城也被雪覆盖着，一河分为两区的县城，仅有的东西两条街，一片寂静。不知道县城里面的情况，不知道有没有变种存在，不知道有没有幸存者存在，在晚上贸然进入县城显然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
至少县城边近的地方视野还是很清晰的，没有县城的那些房屋，能确定是安全的。
“希望这是最后一顿面包了，明天在县城最好能找到点什么其他的吃的。”李彧把面包和饼干分给两人一马，就着月光入肚。
在帐篷里坐下，李彧就不想动弹了。几乎一天的奔马赶路，身体很累了。而青梅在钻进睡袋的哪一刻就睡着了，看起来以小女孩的精力，撑下这么久的劳顿已经很累了。
帐篷在高大红的身前拉上帐门，马儿也甩了甩尾巴，站着入睡了。
这时的天空没有云雾，星辰在黑夜的背景下像眼眸中的闪光。月的一半在雪原尽头藏匿，剩下一小部分雪原上浮着。
最明亮的，还是经过中天的那条银河。各色的星辰构成的美丽云雾一片一片成为了银河的主旋律，不会过于绚烂，也不会暗淡无光，就那样呈现出一种和谐神秘的美丽。
在离县城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整齐的脚印。脚印上升、下降、拐弯，向着县城坚定地靠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