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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夜趁我不注意以最猝不及防的速度在我的头上拔了一个头发,速度之快、手法只准依旧跟头一次交手一样叫人叹为观止:连大脑察觉的边缘都没能蹭上。相比之下,星崖为我抽血的过程则显得文明得多——我所指的是他好歹让我的手体会到了痛感。两人用小钳子将我装载小型试管当中的血液样本和DNA样本以一种近乎专业的手法装到袋子里,随后那袋子归到弥夜的手里。
纱音吩咐道:“把这资料安全送出去后,就开始执行计划。我等你的通知。”
弥夜做出得到指令的点头状,便飞一般地从门口消失掉。
“怎么样了?”我问,语气就像是一个做完流产手术的女人一样关心着手术的结果。
“还不知道,但是你拥有裔能这回事倒是被坐实了。”星崖不痛不痒地回答。
“这不是废话吗?”我叹了口气。
纱音说:“不要着急。事实上能够证实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CP是我们实验室的首席研究员。基本上被他认同的人或事物都不会错。”
“CP是臭屁的意思吗?”
“你还是只叫CP好了,发音务必纯正标准,如果你不希望将来他给你的试验药剂里添加某些‘特殊的成分’的话”纱音笑谈,看来我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人“最好也不要叫他大叔,事实上他的全名是Carlson-彭,是一个美籍归侨,曾经是麻省理工物理以及生物实验研究中心的双科主任。光这个名号,你就应该知道当时要把他挖到我们隐社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可是你毕竟做到了。”
“那是因为对于纱音姐来说没有挖不到的人。”星崖一边收拾着干脆为我测验的器械,一面说。
“至少眼前的就有一个我未必能够请到的人。”纱音一旁接起话茬。
我站起身来,抬头看纱音:“不是我想冒犯,可是我对这么冒险的生活一点也没有兴趣。其实……我是一个很传统腼腆的男孩子。当然如果在物质上能够足够弥补我在精神上的震撼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星崖大叫可惜似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当时我就应该要这么说才是,青春果然好傻好天真。”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这个决定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困难的。包括当初创立‘隐社’的我。”纱音装作没有听懂我借机打劫式的抬价,依旧按照她自己的节奏说,“当时我已经发现这个世界拥有一些跟我一样拥有超出常人能力却因为裔能而被那些普通人排挤的人在。更何况社会上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合情理的,藏匿于阴暗面的事件存在。那些事件本身也就像是躲避在阴暗中不断地蚕食着这个世界的光明面。”
纱音说着喝了一口罐装咖啡,然后继续:“那时候我想,为什么不能把两者给挂上一个钩?别的不说,单说物以类聚,人与群分。如果将这个世界上拥有共同理念和信仰的异能者聚集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神奇的力量。这样既可以帮到很多善良却因为现实而不得不屈从于弱势的人,也可以让很多不平的事情得到公正的对待。不可否认,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漠视的理想。”
纱音开始转换口气:“按照常理来说,拥有裔能的人无非怀揣着两种迥然不同的心态。一种是因为裔能的存在而得意忘形,胡作非为的人。正常的情况下,他们往往是我们需要与之消灭的敌人。他们的存在不止是我们这些将异能灌之以正能量的神裔的威胁,更会成为这个社会的威胁。如果放任他们而不加以管束,那么那些并不具备裔能能力的人类就会想要消灭我们。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上百万个人类当中只有一到两个裔能者。特殊的能力注定造就特殊的使命。”
“另一种人,是那些甘于将自己的异能深深地藏在心里,以那种与众不同的自卑心活下去的人。这曾经也是我的选项之一。但如果是那样,我或许可以悄悄地运用自己的裔能为自己谋福利,永远做一个实业者,而不需要将自己陷入自己设定的危险任务中,以此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事实上,我也曾经这么做了。直到有一天一个跟我关系很亲密的人,他死在一个奇异事件中。我那才发觉,正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才造成了那个惨剧的发生。而我从那时开始,已经不想再那么懦弱下去了。这种心情,我想你是可以理解的。我听说,你跟那个死在快递站里的鲍叔关系不错。假设你能够运用你的裔能将其救起的话,我想知道,你会选择面对,还是逃避?”
我知道,这本是一些为了邀我入社而说的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可那些措辞恰恰击中了一直盘桓在我念头之中的游鸽,将我的心脏牢牢地捆绑起来,丝丝入扣。不经意间,我的立场已经从“不曾考虑”中产生了动摇,就好像在地震的震荡中身不由己。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纱音再次以睿智洞悉了我心中的矛盾,腾出足以叫人好好思考的沉默和空间。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用尽可能冷静的口气说:“其实你可以用鲍叔作为诱饵来引我入局的。冠之以报仇的名头,想必是一个很好的理据。”
“我不会那么做的。”纱音淡淡地说。
“为什么?”
“因为这么做的话,那么我就是以单纯的私心来利诱于你,这对你的自主选择显得不过地道。”
我漾出疲惫的笑意:“真不知道你那个高猎头率是怎么创造的。”
“这就是纱音姐的魅力所在了,以退为进。”星崖笑着说。
纱音不以为意地一笑:“是啊,如果没有你捣乱的话,事情就更顺利了。”
这场景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我由此开始认真考虑纱音的提议。我想到五年前自己坐在大巴上离开家的那个场景。原本熟悉的街道、各家自己建盖的稀松鄙陋的民房、还有小的时候不止一次跑到那里玩耍的水库……说实话,那时候的我很迷茫,却因为自己那非我所愿却一如宿命附体一样令人畏惧的能力以及因为那能力所背负的人命,我不得不以逃亡的姿态离开那自己远未做好心理准备所离开的地方。
这一切归根结底,全是因为自己对自身存在的否定以及那否定所注定造成的孤独。即便在成为快递员,甚至有了鲍叔这个人做伴后,这种孤独也没能发生根本性的好转。我想,那些无数的夜晚所经历的噩梦恰恰证实了这一点。可纱音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我对那否定的看法,应承与否,就在于自己是否想要证实那一点罢了。
许久之后,我说:“我想在更了解你们再做决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