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这么认为,谁也不可以低看了自己。”她淡淡地抛出一句话来,他明明有些想法,偏偏却不说出来分享,自然是语气之中含了几分不屑一顾之意,挟了几分挑衅,故意挑高了眉目,清冷地凝望着他。
翠玉冠,月白底色暗绣银纹金边的锦袍,看着轻薄却是毫光灿烂,名贵绝伦,像完颜咏宁这么有身份,又喜欢炫耀自己的人,自然是一件件都是限量版的稀罕服饰了,倒是让莫言得了便宜。化了他的容颜,灿烂得恰似斑斓人间美景的浓缩,一应光华都凝化在一人的眉宇上,一个流转顾盼之间,惊艳缤纷。
莫言那浓密的英眉戏谑地微微上挑,精致如完美的翠羽,薄唇红中透白,弧度美妙,宛若天神之手精心描绘一般细致,然而这些绝世完美,在那双浓密纤羽长睫之下的眼眸悄然一转时,天地之间便只剩下那眸中墨玉般的光辉,不可丈量。
林梦清早就有所准备,也便见怪不怪,淡然地对视着他,等待他的回复。
半晌莫言才开了金口,“他们都低估了你。”声音温醇,细细听来却可以品味出那份淡漠的凉意。她觉得,他的语气并不像在为谁担忧,没有一点错乱的感觉,倒是有几分考究的意味,可她为什么要被他考究呢?
她温润的眼眸天生迷蒙,眼神如花瓣般柔软,这样带着玩味的笑意浅浅地看过来,温软得像是一朵一触即破的娇花,惹人怜爱。
只是两人都不是纠结于儿女情长的人,也便跟郎情妾意、情投意合搭不上边了。
她垂目看着握住白玉杯的手指,指节修长如玉,肌肤细腻几近透明,轮廓优美一如名媛千金的手,却又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力度。
“你大概有很多话要说吧,不要过早询问,若是想让你知道,迟早都会说的,不然一个字也不会透露。”语气闲适,她眉毛一挑,抬目直直地望着他,两人的目光嗤啦相撞,莫言对她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两人目光交汇片刻,以眼神无声地做了对答,那些柳絮般轻飘的繁杂思绪也淡淡地走过,不过是一瞬间,下一刻他们便自觉地收回了各自明了的视线。
莫言左脚往前迈了一步,半转身,侧对着她,微微地点了下头,窗外的风透过蝉翼般的窗纱吹了进来,衣襟飘飘举,眉目沉静,像是一个沉思者。
林梦清微微倾身前行,腰间的豆绿色丝绦飘飞如同最清灵的浮云,带来了脱俗的动感,宛若仙宫中人。
“那辆马车呢?”她问过下人,都说没有见着,出了府就没见它回来过,是失踪了吗?嗬,还是问他比较靠谱。
莫言是聪明人,自然是明白她问的是哪一辆马车,微微一扬首,抬高了下颚,道:“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林梦清也是抬起头,目光笔直而锐利地望着他,气势凛凛。
莫言露出大半的眼白,有些鄙视地说道:“笨!车毁了。我跟柳毅分开以后,在回来的路上突然遇上了几名刺客,还好我身手不赖,不然,还真是要受点皮外伤了。”
林梦清思量了小半会儿,道:“那车怎么处置的?有没有什么东西飘出来?”作画用的宣纸是最上乘的材质,轻薄细腻,轻风一吹便晃荡几个来回,若是有个万一,会不会飞出来呢?这是她心中的一个顾虑,再者,若是被那些觊觎马车内华丽昂贵装饰品的人一不留心瞧见了,岂不是也要被口口相传,脸面岂不是要丢光了?
“车都散架了,自然是作废了。有什么东西会飘出来?你话里有话啊。”莫言不解地望着她,眼神有些奇怪,“今儿你说话真奇怪,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
林梦清纤长细密的羽睫一颤,眼波流转,淡淡地说道:“随口问问,毕竟车厢之内每一件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丢了怪可惜的。对了,里边还有几幅画,用的是上好的轻云,说不定便飞出去了。那画你也该是见过的,确实容易招致口舌之祸。”
莫言轻轻地一颔首,步履沉稳,踱步到窗边,静静地站了片刻,潇洒利落地一转身,眸光一明一暗,道:“这我倒是没注意。人在江湖行走,是非本就躲不过,我行得正坐得端,何必怕那些流言蜚语呢。”
林梦清瘪了瘪嘴,你是不担心,我可是搭上了身家清白,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人言可畏,她还没修炼到物我皆忘的地步。
“哪里来的刺客,胆子可不小。”反正这会儿也没地方找了,她也就当那画是消失不见了,索性关心起他的事情,两人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同进同退啊。
莫言看了她一眼,道:“以前招惹的仇家。”
林梦清抚了抚耳边的几缕长发,也对,像完颜咏宁那般胡作非为的人,得罪的人估计是一堆挨着一堆了,看来跟着他也不见得多安全,典型的一个危险人物啊。
“你说那人我是应该带在身边,还是由你看管?”
莫言蹙了蹙眉,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是要去哪呢?”
林梦清颔首一笑,浅淡如清风,“进宫。”
“你进宫做什么?难道不知皇宫乃是吃人血的地方?”
她摇头,心下感念,口中道:“现在不是还有你帮忙嘛,我进宫还需要你搭桥进去。至于是为了什么,你也别问,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如何进退不是大问题。”
“真的要去?非去不可吗?”莫言长叹一声,语调颇为无奈,又怀了几分隐然的期望,红袖可是宝贝着这位妹子的,千般叮嘱要好好地护她周全,阳的吩咐也不敢掉以轻心,而她却是要进宫,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缘于何故要进宫去,他琢磨不出,也没想去琢磨,她这人便是如此神神秘秘的,哪里是可以看透的。
她微微颔首,目光透着坚毅,认真地回道:“此次拜托你帮忙便是为了这个,你带我进宫便是了,其他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办妥。”
“好,我带你进宫,什么时候?”
林梦清嫣然一笑,道:“明儿一早,可觉得太匆忙了?”
莫言经过她身边驻足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答道:“好。不过,还是画个妆,打扮成我的下属较为妥当。”
“嗯,这个我自然是想到了。”裙尾摇曳,绯红的绣金丝海棠花在地上绽放,像是从泥土里生出来一般艳丽,随着她的走动,柔美了一地的白润,映得大理石地砖上雕镂的五步莲花更加的皎洁悦目。
“至于那人的事情,还是由我处理更为妥当,你一人在皇宫本就惶惶然,要是再带上他定然是会出差池的。”
林梦清沉吟片刻,暗想,他虽然不是真的完颜咏宁,可是平日里的那些应酬都是免不了的,若是他出去了,完颜咏宁说不定就伺机寻找出路了,岂不是要落得前功尽弃,这样一想,似乎安置在他身边更加不妥。两个利弊仔细一衡量,她倒是觉得自己看守着更加放心,也便不再犹豫,打定了主意就说了出来。
“还是我自己带在身边吧,你如今不是曾经的你,这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了,该怎么做还是尽量按着他的行事做派进行的,就这么决定了,这人还是由我来看管。”唇角一勾,她扯出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
莫言肃穆地凝望了她许久,见她主意打定,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便也明白她是真的下了极大的决心,也便没有多说什么。
“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可劝服的,有什么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林梦清捋了捋垂落的发丝,眉目清明如蕴了日月的光华,肯定地回应道:“知道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若是没事,你也回去吧,最好将景宁再扎几针,免得出了棘手的事情。”提及那人的名字,莫言蹙起俊眉,咬字也加重了些,含了几分不满的意味。
林梦清凝神一想,确实要怪怨完颜咏宁了,给莫言他招惹了这么多麻烦,光是后宫就是个大麻烦,估计要紧的事情还在后边呢,自然是对他极为不满了。
“好。”揉了揉襦裙上柔软的丝带,她翩然一转身,轻盈着步子往外走去。
回了清乐轩,完颜咏宁依旧是昏睡着,睡容极为柔美,光影斑驳之中有种红色芙蓉般的恬淡,比之春光还要绚烂,眉眼之中含了几点难以言明的飘渺,一如晨曦的香花轻舞,清妍柔媚。
林梦清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妆容,笑意蕴在嘴边,好似刚刚破冰消融的蜿蜒春水,如斯温柔清澈。
既然打定了主意带他进宫,又该以何种身份呢?
美人?
粲然一笑,此刻她心下明了,依旧是要故技重施,把他包装成女儿装,让莫言打着为皇上选送美人的幌子送进宫去,如此岂不是水到渠成?
目光之中透出一丝狡黠,秋水般澄净的眼眸乌溜溜地转动,呵呵,完颜咏宁啊,你不是喜欢美人吗?以后就揽镜自照,瞧瞧自己那副倾城容色,如此岂不是更好!
她扬起头,光洁的脸庞因为欢喜而生出一层奇异的明媚光辉,到了宫里会有什么奇遇在等待着自己呢?有莫言的鼎力相助,应该是顺风顺水的。不知眼下她的那个外公怎么样了?即是那般痴情的人,又怎么会是冷心冷面的人呢?娘亲的远嫁别国,是局势所迫,情非得已,他一样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她这个局外人反而看得更加清明。
外公,咱们应该很快便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