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含羞再续真情缘,情窦初开试过小日子
回到家里天色虽然还早,她的父母并不在家。她告诉他爸爸还没有退休,妈妈趁她高中毕业了,可以帮助看家,正好去住一阵子。
一路风尘,从上至下都蒙着一层灰,浑身不舒服,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洗澡。乡里并不象城里有独立的浴室,而是家家户户都有木制的澡盆。把水先在锅里热好了,舀到木盆里洗的。锅也是那种老天锅,一锅水热了洗得了三四口人。
澡盆是选上好的干杉木做成尺来高的瓦,片片拼起一个圆来,再做个底,打一个铁箍箍起,用桐油油了,风干了就可以用。一个质量好的澡盆能用几代人。好坏与木匠的手艺有很大的关系,盆瓦之间、盆瓦与盆底之间要丝丝合缝才能装得住水。有人说是一个极难的几何题,一般木匠师傅在徒弟出师时才会教他。听说有一个高中生的徒弟,只学了三个月,看师傅做过一次盆自己就会了,比师傅还做得快些好些,于是就出师了。
讲究些的人家,就有好几个盆,分开了用。一般的人家,即使有几个,也不过是混着用的。洁宁家里就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盆,而且是分开用的。
他洗大些的那个新盆,她就洗那个小些的。一个在堂屋左边的房里,一个在右边的房里。都关上门,彼此不见,但说话声,哗哗的水声都听得很清楚。就象是在一起洗澡一样,他这样幻想,似乎那两堵墙并不存在,心里十足地幸福。大盆可能很长时间没有用了,秋干气燥,都有些漏水。由不得他细细地幻想,草草洗完,水已流了一地。他匆匆穿了衣服,将所剩不多的脏水赶快倒了。
洗净一身的灰尘,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心情也因为清爽而轻松许多。看她梳着长发,比两年前长多了的长发,已全然没有了疲惫,他甚至还哼上了“今夜,你会不会来……”
她的家,也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根本没什么变化,两年前的墙花还在,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依然在老角落里,一大一小两只保温瓶,一高一矮两个脸盆架。两年前的寒假,他居然在她家里住了七八天,直到腊月二十七才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胆大,她的妈妈在家里,她的爸爸后来也回来了,大姐、大姐夫也回来了,他就象自家人一样住着。他们也并不赶他走,还带着他去隔壁一个同姓亲戚家去串门,一家和气,都以洁宁的同学称呼,似乎并无不妥。
不过,她们屋前屋后并没有几户人家。这个地方是一个山坳坳,人称青溪峪,树木葱葱,青瓦隐隐,鸡犬之声相闻,却看不到几个人影,别家动静不去用心探究,根本就不晓得。那年住那阵子,白天守着炭火盆,不怎么出去,既使出去,也只在自家院子走走,最多在溪边的水井里打几担水。除了那同姓亲戚,没什么人看见他过。平常家里也没有住几口人,她的爸爸在区信用合作社上班,大姐也进了乡信用社,大姐夫是个生意人,二姐上大学了,一年四季就是她妈妈在家种点地,养一群鸡、几头肉猪,她平常也住校,也只放了假才回来住一阵子。
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说,“你肯定饿了吧!我马上就去做饭啊!”林涛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是早上在县里吃过一碗米粉的,但现在也不觉得饿。帮着她拧着头发说,“不饿,一回来感觉浑身舒服,一点不觉得饿。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吃过你做的饭啊!”
“我今天就做给你吃,只是做得不好,不饿着你就是了!”洁宁本来自己也没有怎么做过饭,这几天在家来是一个人,不过随便做点填饱肚子,有时外婆来作伴儿,给她解馋做顿好吃的,今天林涛忽然回来,妈妈不在,还真不知道做什么给他吃。听他说一回来就舒服,只道他厌了外面的生活,这次回来再不走了,心里更加高兴,顺口说道:“你还知道回来好啊。不过我今年毕了业,我真不知道怎么过的,觉得也没有意思。你就没有想过给我写信吗?我经常收到同学的信,每次都希望是你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地址。”
当初决定从亲人视线里消失,是希望自己彻底地改变现状后突然出现。现在想来又没有一点道理。所以洁宁问他,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只读完高一就不想再读了,就是想出去打工,赚钱来娶她的,怎么劝也劝不住。她知道到他的决心,他好胜心强,心气又高。别人说初中生就谈情说爱太不现实了,肯定是玩弄人家。他就要证明给别人看,他也是负责任的,是认真的。就象他在日记中写的一样“我相信爱情是支持学习的,是有益于学习的,不是阻碍,不是障碍,不是去之而后快的钉子。”毕竟他还真做到了“两不误,双丰收”——这是班主任老师给他的毕业留言。
他明明知道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要扎扎实实地谈爱,要风风光光地娶她。可是进了高中,哪里是他想象的一帆风顺。在初中是年级的尖子生,进了高中却排在最后面,一方面要发奋往前赶,一方面又要与她保持联系,每天都要写信到夜深人静。每夜忍不住的思念,每日受不了的烦恼。再加上自己进了城,开了眼界,发现读书不是成功的独木桥,于是就想快点结束这样没有自由的学习生涯,自己出去闯荡,不出两年一定能改变现状,一定能成功。
他是憋着气出去的,是抱了希望出去的,可是两年多过去了,有什么变化没有?还是什么也没有,虽然用的钱不少,和读书时捉襟见肘不可同日而语,读书那会儿向家里要钱也不敢开口,怕家里没有,都是留了纸条,让家里去凑,现在甚至口袋里也有了节余,但是也不出去时想象的那样——捡都捡得到钱,都是拼的血汗钱。
他听她问为什么不写信,一时也说不出个理由,只是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太傻了!”
“是我傻吧,我当初应该跟着你跑出去的,你说呢?”她听他叹息,说完偏头过来看他,透过芬芳发丝正好碰上他闪烁的目光。
“那就真是你傻了,大家闺秀跟着穷男人私奔了,那好叫人说笑话吧。”要是自已赚不到钱,哪里配得上她们家的条件,别人会说高攀,父母岂不是很难堪。一想到这些,他又不禁有些难受,自己的现状并未得到改变,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用。
正说着话,有人在外面叫洁宁。“我的外婆来了,”她说,又转身大声喊:“外婆,从偏屋的门进来吧!”虽然她们住的是贴了磁砖外墙的现代楼房,还是按老规矩修建的,中间是堂屋,堂屋两边是厢房,左边两厢,右边一厢。堂屋是一大间,靠正墙摆着一张八仙桌。厢房都是前后隔开的,后一间称作房屋,就是卧房。最左边一厢有一个楼梯间,楼上是几间大的卧室。右边厢房边墙上有门,接着一个偏屋,平常堂屋的大门都关着,进出从偏屋,她们的偏屋就是原来的老屋没有拆的,有三大间。最边上的一间是猪栏兼着厕所,中间是一个火塘兼着杂物间,一应农具都放在这里,还有一架石磨,已经多年不用。这本是老屋的堂屋,所以也有一个大门,平常就从这里进出,靠近楼房的是厨房,吃饭的桌子有时也摆在这里。
洁宁看林涛惊讶地望着自己,就告诉他,“外婆的耳朵不好,要大声喊,她才听得见,我还忘了,她是来给我作伴的。”
“哦,难怪,等一下我也要这样喊了!”他立即起身和她一起去开门,她慌忙地向外婆介绍,“我的同学,小林,”声音小了又重复道:“小林!”外婆耳朵不好,眼力肯定还好,她上下打量了林涛几回,“哦,同学啊,同学,哪里的同学呀?”显然怀疑了。林涛也就学着洁宁大声喊外婆。外婆就直接问:“你是哪家的相公!”一听她说“相公”,林涛觉得有些好笑。“说了你也不知道。”洁宁又简单地替他回答,又问外婆,“你吃饭了没有?我正要做去饭。”
外婆身骨子还很硬朗,声音又洪亮,“你们还没有吃啊,我去做,我去做!”说完就反身进了厨房,一会儿就把洁宁叫去帮忙,又问她:真的是你的同学啊。她不好意思地反问,“哎呀,您怎么就不信呢?”“他是哪里人,爸爸是干什么的……”外婆还在问,显然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洁宁打断了她,“你还问,这么大声,他会不喜欢的啊!”外婆就不再问了。
吃饭的时候,外婆又仔细地打量了他,热情地给他夹菜,“洁儿毕了业,在家就象坐牢,就盼着同学来,前几次来了同学,那真是把她高兴坏了,你来了好啊,好啊。来来来,没有什么菜,读书真苦哦,我专门炖了红烧肉,多吃点,多吃点,多读点书好啊,我们洁儿要她去复读……”
“您让他自己夹!”洁宁见外婆罗嗦,老说读书什么,怕他听了在意,拦住外婆的筷子怪她:“读书好什么好,您晓得什么!”她担心地望了望他,但他却不怎么在意,老人家,一片好心,哪里有错。他顺着老人家的意思说,“多读点书是好,读大学,就可以分配工作,转城市户口,就有钱来孝敬老人啦。”
外婆听了直点头,认定了他已考上了大学,正准备问他考上哪个大学,洁宁赶忙对外婆说:“我要你把大舅舅的录音机给我提来的,怎么没有提来啊?”
“你什么时候要我提了?”
“早上跟你说,肯定是你忘记了,对了,舅舅跟舅妈怎么样,最近没有吵吧?”
“没有呢,你舅舅这几天一直忙着鱼塘的事,没有管那个婆娘!”
“鱼塘怎么样,放鱼了没有,放了多少?”
“放是放了,放了多少我就没有问,下次你去问你舅舅好了。”
洁宁总是不停地问,外婆也就不停地回答,无暇顾及林涛了,只是不停地看他,大概是想看他斯文不斯文,老实不老实。或者干脆看他象不象个大学生。
林涛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吃到家乡的口味了,又是在洁宁家里,这一顿吃得真香,竟然吃到觉得有点儿撑了。
吃过后,大家又一边看电视,一边拉家常。外婆把林涛的社会关系问了一遍,但大部分都是由洁宁替他答了,外婆听说林涛的父亲是老师,爷爷也是老师,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老师好啊,吃国家粮的书香家庭,我们洁儿总是要找一户好人家的。”洁宁也由得她去说,不再管她。
外婆毕竟岁数大了,硬撑到八点多钟,再也不能陪他们坐了,就到里间去睡了。“洁宁,把灯给我吹了,我要睡觉了。”外婆在里屋叫道。洁宁跟她说了好多次,这是关灯,不是吹灯,但外婆说了,吹一辈子煤油灯,改不了口。洁宁进去把灯给关了,顺手把门也关了。
他们两个虽然开着电视,但谁也没有注意电视里在播放些什么,只是将两个人的私心话隐藏在电视的噪音里。林涛拉着她的手,坐得很近,感受着更加沁人心脾的馨香,两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心跳。他其实很想把这些年的境遇跟她说说,却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问她一些在学校的故事,洁宁只是高兴,说什么好象并不重要,望着他就满足了,心口也扑扑的,脸上也如火在燎。高中这几年,似乎一晃就过去了,还真没有接受已经高中毕业这个现实。说起在学校的一些事,似乎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想到和林涛似懂非懂的初恋,就感觉无比的幸福。“你还记得不,那天你送我去大姐家?”
对于林涛来说,爱情历程的每一件事都如刻在心里一般,她讲的那次是他们最大胆的一次。下了晚自习,她说有事要去大姐家,大姐就住在镇上,离学校并不远。他便送她到门口,却又舍不得离开,居然敢拥抱在一起,被出门倒水的大姐发现了。大姐就咳嗽一声,幺妹,是你啊。他们两个吓得无地自容了,居然转身象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回了学校。第二天,姐姐问起,绝不承认去过,只说她天黑认错人了。“大姐最好了!”林涛打心里觉得大姐是个好人。
实际上他们初三才同班,起先两人也并不熟,只不过是林涛给洁宁送过一回书。林涛一口咬定,当时她就喜欢上他了,用眼神暗示了他。洁宁却从来没有承认过。只说到初三,老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才注意到他那副痴迷的样子,直到写了无数次纸条夹在她的书里才肯定自己被感动了。林涛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在教室里也不敢开灯,就点着蜡烛看书,然后就听到楼梯上有轻轻的脚步声,那肯定是她,两个人就在烛光下一起背英语,讲小话,做小动作。早恋,这已成了学校公开的秘密。
“早恋,你说我们是早恋吗?”林涛笑笑说。洁宁还在放电影一样回忆往事,听他问自己,直言道:“十四岁就谈爱,是有些早啊!不过,既然晓得谈,为什么不谈,难道一定要等到满二十岁那天,早上一醒来就说,我可以谈爱啦!”林涛听了竟然笑出声了,“这话好像几年前我就说过!还挨了不少批评。”
“我又要说句怕你不喜欢的话,”洁宁想起当初老师虽然批评他,也不过是好言相劝,那些成绩差的,班主任生起气来就是耳光,对林涛这样耐心,是因为成绩好,希望大。所以她总觉得还是有些可惜,“你要是不出去,现在可能已经考上了大学。”但话了出口,又觉后悔。
“怎么,觉得我没有出息吗?”林涛隐隐觉得有些不快,也不知道这种不快到底来自于何处,要是自己努力,也许真能把成绩赶上去,要是考不上又如何,是后悔吗,还是后怕,没有经历过,所以并不知道结果。
“不是这个意思,你底子好,而且在重点中学,真的可以考一个好学校。你看我二姐,她也是到了高三才跟上,直接就考上了。”她哪里会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反而觉得,如果他考上了大学,未必还会来找自己,要是来找自己,我该怎么办,我不应该再跟他好了,他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同意他再跟我好。这样一想不禁有点心酸酸的,解释道:“我不会后悔地,就是你考上了大学,我也不一定还和你好,但是我爱你,我始终就不变了。”
“做不成夫妻,也要做好朋友。”林涛只当她对自己不读书还耿耿于怀,或者她对家庭、对生活有更高的期望,就觉得不能让她为自己的爱而负累,就慌慌地说出这样懈气的话来。
“不,不成夫妻,也要做情人,我就是爱你,不要做什么朋友!”洁宁有什么说什么,道出自己心里最底层的苦衷,竟然直觉得前途堪忧,这样的话说出口,似乎那种境况已成定势了,顿感悲戚。
林涛眼见她已泪光闪闪,知道自己语气不好,担心也多余了,反而让她伤心,听她说出这番话来,更是激动不已,便捧起她的脸柔声说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得重新开始,我们现在是自由身,我们想怎么爱都可以了!”又轻轻地吻她的眼睛和嘴唇,洁宁闭上眼睛,没有躲开,紧紧相拥,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此时的二人世界已经没有了时间。无比的惬意和幸福。两人把相爱的那些细细碎碎、酸酸甜甜的事情再悉数温习了一遍,毕竟就是三年的时光,故事也十分单纯,有些故事竟说了几遍,却也兴意盎然,两人都沉浸其中,连电视上什么时候只留下雪花一片也没有注意。直到屋外公鸡都叫了,才注意时间的存在。觉得今天一天似乎比任何一天都要长。自己似乎又跨越了时空,回到了从前。把断了一截的情意又串了起了来,
洁宁有些倦了,直打哈欠,林涛便说,“睡去吧?”一边说,一边就起了身。洁宁伸了个懒腰,也感觉是真的很累了,便说:“我送你上去,我还要给你铺床!”他睡楼上的客房,那年也是睡在楼上。
上面长期没有住人,床上用品还要从下面拿上去。待两个抱着床上用品上了楼,林涛感觉浑身如火在烧一样,把用品往那个宽大的床一放,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抱住她,战战地说:“今天不下去了!”洁宁也很紧张,下意识地推开他,心跳更快了,也不敢看他,怕他发现自己的羞涩。林涛心潮起伏,见她不愿意,暗暗地告诫自己,“我不能这样无理,不能这样!”于是也就松开她。洁宁见他松开自己,又有些不忍和自责,喃喃道:“我怕……”林涛极力平息自己不安份的心:我爱她,就要尊重她,我不能玷污我们纯洁的爱情。于是开始动手铺床了,渐渐平息了,心底也坦然了许多。见洁宁站着没动,便说:“你别担心,我不那种人。”
待洁宁犹犹豫豫下去,林涛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听着下面的动静,有关门的声音,估计她也去睡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辗转反侧,难以把控。两个一无所知的人,这种冲动从何而来,也不是没有过,却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燎人,那种探知未知秘密的冲动让他眼睛都难以闭上,似乎她仍在眼前,就在怀里。心里在想,我为什么不留下她,哪怕就相拥而卧也一定是心旷神怡。是不是我再坚持一下,她就会留下了?各种念头不停地在脑际里闪现,把灯关了就象没有关一样。又似乎听到有人在上楼梯,开门进来了。自己能感觉到心跳把床都震动了。翻身起来看,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