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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正在上早自修，老况走进来，递给我一张“困难补助申请表”。我十分不快，说：“谁叫你送来的？”老况说：“钟校长。我到校长室送水，我出来时，钟校长叫带这张表给你，还说，学校只能批50元，要补助100元的话，要到县教委批，学校没这个权力。”没听老况说完，我把那张表摔在老况脸上，喝道：“我说过要困难补助吗？你拿还给校长，说我的人格尊严不止值50元！你说不清楚，就对校长说，老马不困难，不要你校长的好心！”
不一刻，钟校长亲自来了，还没走进门口，就说：“老况这饭桶，把话传破了吧？老马，是这样，昨晚行政会议讨论决定，给你50元补助，请你填个表。”说着，就把表递上来。我没接，说：“谢谢领导关心，不过，我活了半辈子，即使读书时，比现在困难十倍，也从没写过‘困难补助’‘减免’之类的申请，何况现在？我没写申请的习惯。”
听我如此说话，钟校长心里已几分不耐烦，说：“老马，你这种胀肚话最好不说，学校是关心你，给你一点补贴，钱虽不多，多少是个情。你倒好，给你送钱，好像要摊派你似的。”校长此说，我更不耐烦，说：“钟校长的话说得滑稽，我来提过，要求过补贴吗？学校给我补贴，我不接受不可以？”钟校长的牯牛卵蛋已经脱出，喉咙声也放大起来：“补贴不要就不要，但你不要把自己说得很高尚似的，你为什么不要，不就是50块少么。实实在在说，学校只有50块的审批权，你想100块，就要到教委去批。何况，当时讨论50块时，就有人说，你究竟少了二百，还是一百，或者根本没少，哪个人知道呢？”
当时，我的手上，不知拿的是教本，还是茶杯，反正依当时的情绪、自己的个性，应立即砸向姓钟的头，但我毕竟是个小人物，胆小鬼，我敢做的只能损坏自己的财物。我先是让茶杯牺牲，乒的响过之后，接着将能触及到的器物，全甩出去。此时此刻，实在找不到半句恰当的话，来回应钟校长，但即便摔东砸西，无论如何压不下心中的怒火，结巴着说：“你，你是个混蛋！”
钟校长是向人发威惯的，岂能容忍下属向自己发威？立即冲上来，亏得观众已经很多，赶紧分别将我们拦开。此刻的我，自觉斯文扫地，理智已经丧失，如果他想征服我的话，我肯定舍命奉陪。
钟校长尽管被许多人围着，他仍不断地跺着脚，手向前乱舞，骂道：“你马草什么东西，这么狂妄？你掼东西，拍桌子，给谁看？你耍流氓手段啊，耍给谁看？老实告诉你，别不识抬举，别太嚣张，你没什么了不起！”
此时，我只想发泄情绪，要说出理智的话已是不可能，看着近似疯狂的校长，我送给他更刺激神经的话：“我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我瞧不起你。不要以为你当了校长，人人要向你弯腰，你比谁都强，呸，你也没什么了不起。今天，我当着众人说：我的品德比你好，业务能力比你强！你校长会当，未必会当班主任，不信，我与你各带一个班，我带得比你差，立即回去种田！姓钟的，你有种，敢站过来表个态？”
两边的人，都死劲的拉扯住，把我和校长向相反方向推，避免了一场肉体接触。回到办公室，我余怒未息，焦躁得直想撕扯自己。我深恨自己，情绪常常失控，在学生面前丢人现眼。接下去的课，我几乎无法上，我不断向学生检讨，陈述我的羞涩和歉意，说得有些学生哭起来，我才酸着鼻子，结结巴巴的上课。
消息传过来，校长的怒火却出奇地平息得快。校长走进办公室，虽骂骂咧咧的，一见吕福先就诉说起来，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惊讶：“这个马草今天怎么回事，平时言语不多，想不到火气这么大，一开口，就与我吵，好像受了大委屈似的。是不是那个老况，说了挑贩是非的话？”
校长把吵架的过程述说了一遍，吕福先听完说：“马草这人的个性，我很熟悉，他极爱面子，人，倒真很正派。老钟，你也说了多余的话，像行政会上议论的话，就不该说，确很刺激人。或许，对个性平和些的人说了，也不会怎样，对马草说，他怎不暴跳起来呢？”校长说：“我这个人脾气躁，想不到马草比我还爆，他一开头，话就尖刻，我就针尖对麦芒起来，吵着吵着，言语就没遮拦了。”
正说着，老袁病退后，新任的总务主任文忠青走进来，他是这次争吵事件的亲历者之一。校长说：“老文，你辛苦一下，找马草老师谈谈，转述我的想法，完全是好心办了坏事。我与老马，都是无心惹虚火，自气自恼。告诉他，后天，我们镇上庙会，我再次邀请他，一定要去吃晚饭。”吕福先也再三关照：“一定要捋顺毛，不要说呛辣话。”
我迈进寝室，刚坐下，文忠青笑嘻嘻地跟进来，一口一声马老师。我忙站起来让座，说：“文主任稀客，从没到我寝室来过，今日必有指教？”文忠青仍是笑嘻嘻的说：“没事，你就不欢迎我来啊？我特意来望望你么。——马老师，你今天怎么啦，火气这么大？”我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是茅柴火，一点就着。”文忠青说：“钟校长已是没气了，刚才还与我说，他真的是好心，不知怎的办成了坏事，心里还懊恼自己呢。”我说：“惭愧，我是小老百姓，毕竟没有校长气度大。”文忠青说：“钟校长一定叫我转达，他再三再四的邀请你，后天庙会，你还是务必要去的，钟校长真的非常诚心。”我说：“谢谢他的邀请，前天就已经邀请过了。要是没发生今天的事，或许我真的会去，但现在，我哪有脸，踏进他的家门呢？”文忠青笑起来，说：“马老师，你这样说，是你不是了。钟校长有这样的气度请你，你应该有这样的气度回他，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么？”我说：“文主任，你不要劝了，我毕竟是我，这气度，我一下子也大不起来。这庙会，我是决意不去赶了。不过，也请你一定转告钟校长，我领会他的好心了，也非常感谢他的盛情邀请，我下次再补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