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下了城楼,一步步向她走来,衣襟飞舞。
霜清月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两眼木然,死寂。
“清月,起来,跟朕回去。”风烟弦望着她,嘴角微掀。
她抬起头来冷眼看他,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来,她狠狠抹去,他却已慌了神色,“他没把解药给你?”
她不应他,跌跌撞撞要站起来,他伸手要去扶她,她却疯了似的将他的手甩开,动作幅度大了,一个重心不稳又重新跌倒在地上。
“你要杀我。”这是她晕过去之前,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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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风烟弦正站在床前,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她。
“清月,别耍孩子脾气,快把解药拿出来服下。”
她不说话,固执地下了床榻,他将她拉住,力气之大几乎要捏断她的手,“清月,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霜清月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他,冷眸里闪过悲痛,却一字一句道,“没有解药,风烟弦,我要死了。”
他如遇着一个霹雳,僵在了原地,她却已从他手中挣脱,自顾自出了房门去。
她坐船去了落雁桥。
“姑娘可有什么心上人?”那船夫见她在桥洞中翻找,不由出声道,见她目露疑惑,才徐徐道来,“这落雁桥下-流经的水早已成了死水,所以这桥也差不多废了,这桥洞虽没被水没过,壁上的砖却已松了,所以这些年就渐渐有城中的公子小姐到来,将自己的贴身饰物放入,但求一段好姻缘,但因这上面不留姓名,所以各自都不认识。”
“不认识又怎么相爱?”霜清月怔怔的回来了,“走吧。”
“但有传言,哪两家的公子小姐饰物放在了一起,那么他们总有一天会相遇的——唉姑娘你怎么哭了?”
霜清月闻言,慌忙地抬起头,这时船已出了桥洞,天空飘下雪花,砸进她眼里,顷刻融化。
“明明已经入春了,怎么下雪了?”那船夫抬头,雪花纷纷扬扬,洒向河中。
他们的身后,落雁桥桥洞下的河中,霜清月的玉镯和那放着解药的瓷瓶,正依偎在一起,缓缓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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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以龙体为重。”暗卫宁拓撑起一把伞,举在风烟弦头顶。
他抬起头来,望着那铺天盖地的雪势,“你说,朕做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拓没有说话,沉默地举着伞。
风烟弦却望天笑,自嘲无比,“朕为了这个位子,拼尽全力,舍弃所有,朕利用她,疏离她,到头来,这万里江山,十里皇城,却换不回一个她。”
他摇头笑,转身回宫,“朕像是什么都得到了,却也什么也没留下。”
身后,雪还在下,像极了当初。
“属下名叫霜清月。”她披着他给她的狐皮衮衣,面色苍白地站在雪中。
“好,你从此便为我的暗卫了。”他笑,不经意转头,却撞进她的眼里,那清澈如鹿一般的双眸中,有着他的倒影。
多美的一双眼睛,他想。
此后很多年,那双眼总会出现在他的梦中,那清澈如溪水般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然后,慢慢染上血色,慢慢被无尽的残忍和杀戮取代。
他终是毁了她,他想。
他其实是墨瑟的兄长,虽不是冰族血脉却可认出姡族之人,所以他认出她是姡族后便利用了她,姡族女子天生媚骨,前朝功臣都为男子,且无正直之人,一旦她听命于他,那么他要的情报她都可得到,男子大都对女子放松警惕,她便可帮他除去障碍。
他心软过,但最后还是放弃挣扎了。
他要复国。
后来他得知墨瑟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便起了杀心,可他还有前朝余党尚未清除,便只好先派她前去,心中却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直到墨瑟挟持着她步步逼近,他才发现,他的亲弟早以看透他对她的情意。
但墨瑟不会让她陷入死地。
他想,却死死咬了一下唇,才开口下指令,“放箭。”
墨瑟会护好她的,毕竟墨瑟早已爱上她了,对此,他深信不疑。
可最后他下了城楼,她抬头看他的那一刻他才猛然发现,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感情了,所投射出来的,都是锥子一般的冰冷。
他第一次,慌了神色。
她不看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都是彻骨的恨意,倒映在他的眼里,似起了一层雾,他已触不到。
他把他的姑娘推远了,他想。
她不肯告诉他解药在哪,她执意要与墨瑟一同离去。
他苦笑,他的亲弟摆了他一道。
墨瑟要让霜清月恨他,要让他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他做到了。
他们都离他而去了,最后就剩下他,空守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