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勋感觉头痛欲裂，他皱起眉头，用被子遮住了脸。他习惯性地向旁边的位置伸出了手，但是却感觉空荡荡的。
突然想到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好一会儿了，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啊，呃呃！”
道勋刚想要起身，但是刚动了一下身子便感觉头痛欲裂。他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直想吐。道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浴室里。他打开洗漱池的水龙头，用冰凉的水使劲地往脸上拍。洗了脸之后，他这才稍微变得清醒了起来。
道勋看着镜子中那张流着水珠的脸，水珠顺着脸颊簌簌地流了下来，浸湿了身上的衬衫。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衬衫，发现上面到处都是红色的血迹。他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喝了酒，他在想是不是因为酒醉之后哪里受了伤自己却不知道呢？但是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哈！看来昨晚真是喝得烂醉啊。”
道勋渐渐地恢复了意识，昨晚发生的事情也渐渐地想了起来，但是喝醉之后的记忆就如同碎片一般，只是零零星星地想起了一些，而且还不能很确定，因为在这零星的记忆中，偏偏掺杂着嘉英看着他的眼神。
道勋两手撑着洗漱台站着。片刻之后，他转过身回到了房间。但是还是没有看到嘉英。他想叫嘉英的名字，但是嗓子却一阵苦涩，他立刻用手揉搓着脸。看了看表，已经到上班时间了。道勋很庆幸虽然自己醉成一滩泥，但是还是习惯性地起床了。
他感觉口渴难耐，便打开房门，走向了厨房。在厨房里面依然还是没有看到嘉英的身影，看样子嘉英是因为自己的晚归而生气了，但是该生气的人到底是谁啊！
道勋打开冰箱，拿出矿泉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瞬间便一饮而尽。每天的这个时候嘉英差不多该为自己准备早餐了，但是现在却没有看到嘉英的身影，不知怎么的，这让道勋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姐夫！”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勋惊讶地转过身。转身之后看到了振秀，他一副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他正往厨房走进来。振秀看着道勋，一脸震惊不已的表情，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
“你……你哪里受伤了啊？”
“嗯？啊，这个啊，好像是因为沾到什么东西了。”
“那就好。”
听了振秀的话，道勋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振秀，道勋在心里产生了疑问：“振秀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一副在我们家里睡了一个晚上的样子？”振秀好像看穿了道勋内心的疑问，所以他立刻解释道：
“今天凌晨的时候，我接到姐姐的电话，所以我就把姐夫送到家里来了。你会给我零用钱的吧？”
“哦……是啊。”
道勋以为自己的记忆也许只是虚幻，但是听了振秀的话后，他才知道在凌晨的时候看到嘉英原来不是梦。
“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儿呢？”
“她在客厅睡觉呢，可能是因为姐夫的酒气太重了，所以她就睡在了沙发上面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道勋假装一副若无其事地回答振秀之后，便从厨房出来，走向了客厅。来到客厅之后，他发现嘉英蜷缩成一团睡在沙发上，正在沉睡的嘉英的眼角边还留有泪痕。看到这一幕，道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观察着振秀的眼色，然后走到嘉英的旁边。就在道勋想要叫醒嘉英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嘉英手掌上已经凝结起来的血块。
“这是！”
原来自己衣服上被沾上的血迹是嘉英的血。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沾上的是别人的血。现在看来嘉英被伤到的部位伤口很深。到底是在哪里被伤到才弄出这么大的伤口的？道勋一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这个确实是自己想不起来的事情。
“快起来。”
道勋晃动着嘉英的身子，但是嘉英睡得很沉，丝毫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道勋到处摇晃着她，她的裙子便不小心被掀了起来。然后他又看到了从她腿上流下来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勋担心嘉英身上还有更多的伤口，便小心翼翼地往上撩起了裙子。
撩起了裙子后他发现嘉英的膝盖上和手掌上的伤口一样，也是流出的血已经凝成了血痂。这伤口看起来很痛，好像只是轻轻压一下也会继续流出血来的样子，伤口的周围已经留下了深色的淤青。
“呼！”
道勋直起身来，焦急地走进房间里。之前在房间里放着医用急救箱，但是被嘉英整理了之后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到底是在哪里，做了什么，所以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连澡都没洗，就蜷缩在沙发上睡了，道勋对这样的嘉英感到很生气，他埋怨这个只想着他的女人。
在这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之前总是想着要带着理性的爱情来维持家庭生活，但是现在他抛开了过去的这种想法，重新审视现在的婚姻生活。
道勋发现原来自己对嘉英的要求很高，他不允许嘉英欺骗他，希望嘉英全心全意地对他，他还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地渴望将嘉英的心完全占据。这是一份愈久弥深的感情，他陷入这份感情的深渊中已无法自拔。
这份感情已经十分接近爱情了，他由此而想到了母亲的事情，所以非常混乱，备受煎熬。他不想在这场爱情中继续沦陷，所以故意疏远了嘉英。
嘉英连母亲做手术的消息都隐瞒着自己，道勋便觉得她是一个欺骗自己的女人，但是看到伤痕累累的嘉英，他便感觉心如刀绞，就如同被人用非常尖锐的利器狠狠地刺痛自己一般痛苦不堪。
“真是挨千刀的！”
即使把衣柜翻遍了也还是找不到急救箱，道勋把房间弄得凌乱不堪，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却始终找不到急救箱，怒火止不住地往上蹿，嘴里不停地叨骂起来。突然他听到了房间门被开的声音，然后看到了一双小巧白皙的脚丫，是嘉英。
“在哪里伤成这样的？”
道勋一看到嘉英便气呼呼地问她，虽然心里很心疼她，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是极其的简短生硬。
“我没事。”
嘉英只是不冷不热地回答他的问话，和嘉英平静如水的反应不同的是，道勋反应过激，用极其急躁粗暴的声音说道：
“没事？难道你是医生吗？”
“该吃早餐了。”
“现在你竟然还能说出吃早饭这种话？”
嘉英看到被打开的衣柜门里面凌乱不堪的衣服便叹了一口气，然后一件件地将衣服整理好。
“急救箱在哪里？”
“我真的没事。”
“说什么没事，我才是医生，我能够看得出来！”
因为道勋发出了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怒吼声，嘉英吓得蜷缩了起来，看着门缝外，看到了弟弟，振秀也是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在客厅里。”
“你好好给我在床上待着。”
头发凌乱不堪的道勋眼神空洞，走出了房外。这时，嘉英手里拿着的衣服便掉在了地板上。
嘉英感觉和道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即便下定决心不让彼此之间变得有隔阂，但是原本相交的两条线仿佛失去了交点。
***
冷战已经持续了三周。嘉英多么希望道勋能够读懂自己的心，向自己伸出手。然而，这三周以来，道勋一回到家总是面无表情，连话都不和自己说。他看起来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给他准备饭菜的时候，他也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来和自己一起吃饭。
“车医生该下班了。”
道勋似乎已经完全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闵护士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嗯，是啊。”
道勋笑着对自己的同事回答道。
此时，道勋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三周以前的那天晚上，即便自己早早回家也只会因为嘉英而痛心疾首，早早回家也只是明摆着折磨着自己罢了。那天就是这么想着，所以便去买醉，之后却看到了嘉英血迹斑斑的模样。现在想来，她伤痕累累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
之后仍旧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受的伤。那时候已经帮她消毒了伤口，但是过了几天依然没有好转。那些伤口分明就会留下疤痕，但是嘉英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甚至还将手泡在了水里洗碗。
道勋从冗长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看了看时间，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管如何心乱如麻，总得转变一下心情。因为这是一件让人万分纠结的事情，整日如履薄冰的心情都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道勋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做一个全心全意只看着嘉英的傻瓜了。
因为天气转凉，道勋脱掉了白大褂之后便披上了针织外套，然后打开了医疗室的大门。护士门也都已经脱掉了工作服，换上了便装，她们站在医疗室的门外，等待着道勋出来，准备和他一起下班。
“走吧。”
“好。”
道勋和护士门一起走着，突然发现她们都在用犹豫不决的眼神看着自己，为此他停下了脚步，在心里想道：“要是嘉英也看着自己，哪怕只是像她们这样犹豫不决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也会心满意足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车医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从哪里看出来的？”
“车医生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整个人都很阴沉。”
“我本来就是这样啊！”
“这话倒也没错，但是你都不知道我们工作的时候有多么地战战兢兢。”
道勋听了护士们的话后开始反省自己。也是，最近自己就连作为一个医生在职业上基本的礼仪性微笑都很少流露，在诊查的时候也是只要听到小孩的哭声便会大发雷霆。
如此一来，护士门当然会看他的脸色行事。
“如果我为此向你们道歉呢？”
“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们的话，那就请我们吃一顿饭吧。”
“吃饭？今天？”
“难道你有约了吗？”
道勋用手摸了摸后颈。其实他是在犹豫要不要立刻去嘉英的学校接她，和她一起回家的。
但是既然护士们提出这样的请求，他便把嘉英的事放在了一边。他觉得难得能和同事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下定了决心之后，便对她们开口说道：
“走吧，今天我请客。”
“真的吗？”
“真的。”
“呜哇~感觉大捞了一笔啊！”
“真的吗？哈哈哈。”
比起在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和嘉英一起机械地拿着勺子吃饭，道勋觉得和护士们一起吃饭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说服自己，只能用这个牵强的借口来为自己辩解。
***
“喝海带汤了吗？”
“当然喝了。”
“在车女婿家过得还好吗？”
“妈妈，你也真是的，你不要担心啦，你是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才问的吗？我过得很好，你就不要担心了。妈妈，你也要过得好好的哦，很抱歉我不能经常回家陪你。”
嘉英鼻子一阵发酸，用手揉搓着眼睛。因为下班时间到了，其他老师都和她说了再见之后，便回家去了。而现在还在办公室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今天你们打算在外面吃吗？”
“当然啦。”
“让他给你买好吃的，这可是你结婚后的第一次生日啊。”
“我知道啦，我会让他买的。”
“不过也是，车女婿那么体贴，他哪能不会想到这些呢。好了，快进去吧。”
“嗯，妈妈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嘉英泰然自若地对妈妈说着谎话，她对自己说谎时所拥有的那份镇定都顶礼膜拜。最近同事们都说她消瘦不少，总是问她是不是怀孕了。但是自己日渐消瘦和怀孕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嘉英眼神空洞，只是呆呆地看着桌面。当她看到桌面上的时钟时，视线被定格在了时钟上。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想到这里，嘉英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结婚之前，过生日的时候都是和亲戚还有朋友们一起过的，那时候和他们一起举杯饮酒，早上一起床，妈妈就会呈上热乎乎的海带汤给自己喝，告诉自己又长大了一岁。
早上起来，自己一个人煮海带汤的时候，看到心不在焉地舀着海带汤来喝的丈夫，她便明白道勋没有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瞬间心里的某个角落被深深地刺痛了。嘉英喝着极咸无比的海带汤，不知不觉间竟然潸然泪下，簌簌流下的眼泪滴落至汤水里，泛起了一圈圈的小水纹。
看到道勋没有发现自己在流眼泪，嘉英立刻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珠，然后低下了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要送你去学校吗？”
“不用了，你上班也快要迟到了，你还是先去吧。”
“好吧，那我走了。”
看着冷冷起身的丈夫，嘉英想要再对他说一句温柔多情的话语，但是还能说些什么呢？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十一月的生日是如此的凄凉萧瑟，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孤独落寞的心情。
“老师，你不下班吗？”
“我正打算走呢。”
“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哈。”
“啊，好的。”
办公室的门开着，听了在学校执勤的老师的话，嘉英迅速地拿起包，站了起来。
正好菜市场上做菜的材料都卖完了，嘉英便来到了附近的超市。她进到超市里开始买食材。
嘉英两手都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她正吃力地提着这些东西在走着，突然包里面的手机响了。嘉英把满满几袋购物袋都放在了地上，也许是担心手机铃声会就此戛然而止，她匆匆忙忙地打开了包。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丈夫的号码之后，她的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是我。”
打开手机的嘉英深吸了一口气，用镇定的声音说道。
“现在你要回家了吗？”
“嗯。”
“我吃了晚饭再回去。”
“啊……”
“今天我打算和护士们一起去外面吃饭，你先吃晚饭吧，不用等我了。”
“哦。”
嘉英把手机从耳边拿了来下，紧紧地咬着嘴唇。方才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道勋的手机号码的时候，自己的心竟然还砰砰直跳，现在她为自己的这种反应感到羞愧。难道他早就下班了？嘉英加快步伐，匆匆地走了起来。当她看到提在手里的购物塑料袋时，内心的怒火便涌了上来。
嘉英狠狠地用脚踢了购物袋。进公寓上楼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她完全不在意。
即便是顺便经过超市的时候，嘉英也在想着比起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要先给道勋买他喜欢吃的东西。刚才还傻乎乎地一心想着要买他喜欢吃的东西，但是他却说要和护士们去吃饭。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受到他这种冷冰冰的侮辱，真是让人气愤。连自己妻子的生日都不记得的丈夫，竟然毫无顾忌地对自己说要和护士们一起去吃饭的话，但是自己为什么竟然连一句骂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呢？
结果把所有的问题都抛向了她。
嘉英抬着头，望着自己的家。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家每天等着他回来，再也不想迎接一个个毫无意义的早晨……
好像自己太轻率就结婚了。
在无情的现实面前，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打倒了，嘉英对这样懦弱不堪的自己感到深恶痛绝。
嘉英感觉到两手无力，瞬间，提在手里的购物袋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她转过身，向反方向前行。她如同枯萎的落叶一般，脚步踉踉跄跄，一路上跌跌撞撞，她那落魄不堪的模样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自己悲惨的经历。
“要回娘家吗？”
不知不觉间，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空间的家就这样非常顺口地从嘉英的嘴里说了出来。今天刚和妈妈通了电话，妈妈一定以为我和丈夫一起吃晚饭，如果突然就这样回去的话，那妈妈应该会很惊讶吧。
“那要去尹贞那里吗？”
刚想着要去尹贞家，但是嘉英突然又觉得让朋友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而且，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独自一人去朋友家，一想到这个荒谬的想法，连嘉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她又极力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我到底该去哪里？”
嘉英彷徨失措，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地问自己：“到底该去哪里？到底该去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