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不让我打高尔夫球了嘛。”
“怎么会那样？妈妈你还真是娇生惯养啊。”
“是啊，你爸爸对我很好吧？这是我的福气啊！”
道勋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虽然很冷，但是他只对母亲一人和颜悦色，自己就是在见证父亲对母亲的爱的时光中长大的。
每当把自己和父亲一比较，道勋就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给过嘉英。除了手牵着手一起去新婚旅行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给她。就连他没能在周末和嘉英好好约会，他都会冲着对他发出一些小抱怨的嘉英发脾气。为什么总是会想起这些呢？
“对了，昨天不是儿媳妇的生日嘛，所以她连电话也没接呢。你们两个昨天过得很开心吧？”
“没有。”
“为什么？你该不会……”
陈女士感觉良心上遭到了谴责，也许是觉得就算是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为过，陈女士两眼直瞪，严厉地怒视着道勋，突然道勋的背后传来了一阵声音。
陈女士平生都不会打子女，但是现在她却狠狠地抽打了自己的儿子，可想而知她是多么地生气。道勋因为母亲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变得一脸僵硬，但是他依然还想要继续说下去。
“难道你和儿媳妇是因为那件事而闹矛盾吗？是吗？”
“她不是骗了我吗！”
“你！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似乎光用打的她还不能解气。她甚至还“砰砰”地用手捶打着胸口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尽管他知道他应该说些什么来阻止母亲的这些行动，但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看着母亲在面前捶胸顿足。
现在，不管是母亲还是嘉英还是任何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斥责他，他都无话可说。
然而，当初被嘉英欺骗的那种强烈的背叛感还是在心底挥之不去。
“你和嘉英聊过了吗？”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所以你就折磨她？”
“是她这样说的？说我折磨她？”
“哎哟，真是要气死人啦，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畜生啊！”
陈女士似乎再也不愿看到道勋这张脸，摇晃着身子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抓住了窗帘。
“我是为了你才拜托她的……我知道你的性格，如果你知道我做手术的事情，一定会很自责……所以，我请求她不要告诉你真相，是她千辛万苦地找来我所在病房。你说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卸掉一切责任，可是那个孩子却每天围在我身边，为我伤心劳神。那么让人心存感激的孩子，你却还要折磨她？”
陈女士的声音不住地颤抖。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那冷酷无情的样子简直令人发指，你是我生出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连她的生日你都装作不知道，嘉英的内心本来就那么脆弱，她心里该有多难过……啊呀！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要见她一面，让她和你一刀两断！虽然你父亲表面冷漠，但是内心温暖，而你呢，你比谁都要狠心，我宁愿她不要和你这种人在一起生活！”
陈女士眼眶发红，背对着道勋大吼道。
“妈！妈！”
简直无法想象。母亲害怕他会受伤，所以一直隐瞒着他，这一真相让他无法呼吸。一想到他整整超过三周对嘉英的所作所为，他内心就无比混乱。
他冷漠无情地对待她，她来搭话他就冷冷地避开，就算碰面了，他也是不理不睬。
嘉英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何要遭受他的这种冷漠对待。她每天战战兢兢，把所有的苦都往心底咽。一想到这样可怜的她，他就觉得自己再无颜面见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嘉英独自一人黯然神伤的样子，他内心一阵酸涩。
可是母亲说要让嘉英和他一刀两断，这句话让他打起了精神。现在还不是一味沉浸在感伤里的时候。
嘉英已经接连几天没有回家，他都快疯了，如果这时候连母亲都要进来煽风点火劝他们分开，那么他就真的招架不住了。
“妈您别这样，让我们两个自己解决吧，我已经不再是母亲襁褓中的小孩了，我也是拥有一个家庭的一家之主了！”
“你话说得倒是好听！既然是一家之主，就该有一家之主的样子。怎么说你也有32岁了，竟然对着比你小那么多的24岁女孩做这种小气巴拉的事情，心胸这么狭隘！你让我往后在亲家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在嘉英面前我也抬不起头了！你个挨千刀的！早点让她和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断了，对她也是件好事！”
“这是身为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哪个母亲会叫儿媳妇和自己的儿子离婚啊？”
听到儿子情绪激动的叫喊，陈女士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儿子，抬起拳头猛地朝他挥去，狠狠地捶了他的肩膀之后，又在他身上胡乱地挥舞着拳头。
“你要是有出息，我还能这么做吗？患了子宫癌，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以为我做得出来啊？我宁愿你不尽孝道，也不要再让我这么操心！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嘉英，你这个狠心的兔崽子！”
道勋闭着眼睛，承受着母亲的捶打，那样子似乎是在心甘情愿地代替别人挨打。
他害怕他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嘉英那伤心的样子。明明知道嘉英的性格，他却还要对她冷漠相待，这样令人寒心的自己让他牙齿打颤。
他身为母亲唯一的骨肉，竟然不知道母亲做了手术摘除了子宫，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他甚至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对自己产生的无尽失望全数转移到了嘉英身上。对自己的埋怨，厌恶还有冷漠都嫁祸到了嘉英身上，他却一直佯装不知！
“我的确是个没出息的家伙！真是个拙劣，可耻的畜生！”他在内心责骂着自己。
不仅如此，他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嘉英越来越深厚的感情，这感情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烈，还要深刻！一直以来，他动不动就将“契约婚姻”这类的字眼挂在嘴边，可是他却不愿承认自己的不负责任。
他想用理智来克制感情，却伤害了这么单纯的她……他惭愧地抬不起头。
不利因素都一股脑地涌来了。
快到午餐时间的时候，寅植打来一个电话，道勋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绝望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寅植似乎对他和白胜花两人单独在一起这件事很不满意，就给嘉英打了电话。
那天凌晨，嘉英一人坐着的士来到酒馆，会想些什么呢？看到白胜花和他在一起喝酒，她心里该会有多难受呢？一想到这些，道勋就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他想问问白胜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拨出了白胜花的号码，脑子却一片空白。
与拨打嘉英电话时候听到的语音提示不同，白胜花手机的快节奏铃声从听筒里传来。
这种吵闹的铃声一直响了很久，白胜花特有的鼻音才从电话中传了过来：
“道勋？”
她的声音里满是高兴，这让道勋不由地紧张起来。
“我想问你件事，可以通话吧？”
“嗯，说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她的声音却充满活力。她还故意扭捏着，娇滴滴地对他说话，似乎在诱惑他，让人很反感。
“那天，你有没有看到我家的人？”
“哈哈哈，因为这件事才打电话的吗？怎么了？你老婆对着你发牢骚啦？你老婆年纪虽小，嘴皮子却不一般吧？我只不过是想摸摸我们道勋帅气的脸，没想到被她当场抓获了。不知道她来得有多着急啊，似乎还摔倒了，胳膊腿都受伤了流着血还果断地拒绝我的帮助呢。我当然没什么权力插手所以就放手不管了呗，看来安全回家了啊？”
胜花饶有趣味地说着，她特有的音调让道勋感到恶心。
“哈！”
胜花说的那些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话语，对道勋来说却如同一把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心里。心如绞痛，这种疼痛简直让他无法呼吸，他咬着牙抓紧了胸口。
“你叫她不要白费心思啦，那天我也说过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她不是已经工作了吗？看起来怎么还那么呆板？道勋你一定被她逼得喘不过气了吧？常给我打打电话吧，我可以让你喘口气。”
“算了，我再也没必要给你打电话了，你好好保重。”
道勋猛地合上了手机盖。
她看到了他被别的女人抚摸的样子……她着急地赶来，摔倒了受伤了也还是咬着牙扶着他回家……
她该有多痛，多难受啊！
光是想象她的心情，他就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算掉入十八层地狱，他也无法弥补他对嘉英犯下的错误。
他在她幼小脆弱的内心留下了那么多伤痕，她却没有一点也没有将委屈表露在脸上，他还有什么脸面替自己辩解？
道勋站起身来，在位子边上转着圈踱来踱去。
他看不清未来，也提不起勇气，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连道歉也说不出口的人。他妈的！
道勋将车停在学校前面，仔细地看着下班的老师和放学的学生们。
老师们都快走完了，可他仍旧没见到嘉英。
他以为嘉英没有来上班，正想往嘉英娘家打电话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嘉英走了过来。
道勋急忙打开车门下车，朝着她飞奔过去。嘉英看到了他，便停在了原地。
“下，下班了？”
我这个笨蛋！道勋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却很鄙视自己。他努力地坚持着，想要看她有什么反应。
“是啊，你来了？”
幸好她没有责备，也没有数落。她站在那儿定定地盯着他，没有一点感情上的动摇，冷淡的态度就像是偶然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一样。
“嗯？嗯嗯。”
尴尬的氛围一直在持续。不管怎么样，他也得先对她道歉，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脑子里面一团浆糊，虽然两人面对面站着，可是谁也没有看对方一眼。
“我走了。”
嘉英似乎一点也不清楚他焦躁的内心，冷冷地甩下一句话。道勋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去，最终还是忍住了，反应慢半拍地问道：
“什么？”
“我说我先走了。”
“去哪里？”
他不知道嘉英到底是要去哪里。她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温度。
他突然间害怕起来，好像就这样放她走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样。
“我哥哥来了。”
“哥哥？”
“昨天在我哥哥家睡的，所以今天也想去我哥哥家。”
“那我们的家呢？”
道勋清楚地知道，现在他说的这些话就像一个小孩撒娇时说的话，让人感觉幼稚又无语，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说的“我们的家”是个不能让嘉英感到幸福的地方。他现在才发现“家”代表的不仅仅是一栋建筑，也明白了，他要在内心为她建造一座她可以去的家。
“我想让我们冷静一段时间。”
和他预想中一样的回答。这回答与那该死的、令人不安的猜测没有分毫的偏差。她甩开了他抓过来的手，这举动刺痛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是，是因为我忘了，忘了你的生日？是因为我让你伤心了？所以你才这样的？是吗？”
听了道勋颠三倒四的话语，嘉英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绕过他慢慢地朝前走去。
“嘉英啊！”
道勋抓住了她的胳膊，他害怕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两人就会越来越远，所以他使劲地抓着她的胳膊。但是嘉英没有回头。
“我们回家吧。”
“我说过了，我需要点时间。”
“好，我会给你时间，但是我们不要分开。”
他焦急地说道，就算是勉强也好，求情也好，现在这一瞬间，他只想将她拥进怀里。
可是，她依然很冷静，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反而让他更害怕。
“那个家让我不舒服，一个人呆在那里，感觉太空了，所以……一个人在那里总让我倍感煎熬。所以你错了。你说过‘进度过快未必是坏事’吧？就算进度过快不是坏事，可是被来得太快的感情所欺骗，彼此都不了解真正的对方，这也是个错误，至少结婚就是个错误。”
听了这话，道勋似乎浑身都失去了力量，最终松开了她的胳膊。他看到了嘉英那颗想要一股脑否定两人感情的心，便再也没有了挽留她的勇气。
他一松开手，嘉英就毫无留恋地大步向前走去。贤燮站在道勋的车子边上朝着嘉英挥手。
他真想冲过去求贤燮，求他不要带走自己的妻子，可是他连做这些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不知不觉犯下的错误已经在他和嘉英之间挖开了一条宽阔的江河。
“那个，嘉英啊……”
贤燮抓着方向盘突然对着靠在座椅上的嘉英说道。
“怎么了？”
嘉英费力地张嘴回答道。
她早已预料到自己会碰到道勋。昨天她没有回家，可是一整天他都没有打来电话，她就知道他会找来学校。
所以下班的时候，她故意磨磨蹭蹭，想要让他等不到自己之后就回去，还硬着头皮打电话让贤燮来接她。
“人们总会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搭上自己的性命。”
“什么意思？”
“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这事除了妈和雅贤的娘家人，别人都不知道。”
贤燮似乎要对她说出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脸悲壮。嘉英很好奇，便盯着哥哥，等着他开口。
“雅贤曾经割腕自杀。”
“什么？”
“吓到了吧？”
“当然会被吓到，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和我分居以后。”
她没想到如此强势毒辣的雅贤为了贤燮竟然会想到去死。虽然她一直都清楚雅贤对优雅温柔的哥哥有多执着，可是谁也没想到，为了留住哥哥，雅贤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
“就因为这件事才复合的吗？”
贤燮摇了摇头。
“那么是因为什么？”
“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我没有勇气在没有雅贤的世界里生活下去。尽管假装潇洒地放她离开，不停地找借口安慰着自己，苦苦坚持着，可是那一切都是我怯懦的表现。我没有信心，没有信心让她幸福，我所在位置，还有我所拥有的东西都太少了，这一切都让我感到自己很卑微，所以我只能退缩。”
嘉英只能点点头。
她也和哥哥一样有着同样的苦闷，也因此举步维艰。
她怨恨那个与道勋比起来一无是处的自己，厌倦了那个因为自卑感而一味退缩，一味驻足不前的自己。可是，没想到哥哥的处境也和自己一样。
“我们两兄妹……真是没出息。”
“把我去掉，我已经觉悟了，正在努力改变现状。”
“那就只剩我了？”
贤燮扑哧一笑，与在家里的时候相比，现在的他多了一丝悠然自若的风度。
“两人一起生活，开心吗？”
“嗯，开心。”
不知为何，哥哥嬉笑着的模样看起来很耀眼。
“什么地方那么开心？”
“所有的一切。”
嘉英非常羡慕哥哥的笑容，他一脸安心的样子让人替他感到高兴。可她只是羡慕哥哥而已，她感觉自己仍旧徘徊在黑暗的道路上。
“我不是说了吗，人总会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搭上自己的性命。”
嘉英静静地凝视着贤燮。
“我也是慢慢才发现的。其实，刻骨铭心的感情一开始都是不起眼的。就像一开始委屈只有一点点，慢慢的，委屈就像滚雪团一样越滚越大。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话……”
嘉英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为什么说这些。”
“是吗，你说说看，是为了什么。”
“哥哥你也觉得我会因为一些细小的事情而埋怨他吧？但是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的确埋怨他，可我也埋怨自己，结了婚以后我总是发现自己是那么没出息。我太累了。”
“你这丫头！”
贤燮开玩笑般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有辆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你知道吗？”
“什么？”
“别回头，从反光镜里看。”
“在哪里？”
嘉英仔细地朝着贤燮手指指的方向望去，看完以后扑哧一笑。
刚刚在学校前面和道勋分开，可他现在却紧紧跟在他们后面。更加搞笑的是，他害怕他们认出来，竟然还戴了墨镜。
“他以为他是什么私家侦探吗？脸上戴那黒不拉秋的东西做什么？”
嘉英极力按捺住一阵窃笑，贤燮也无语地说完这句话后，笑了起来。
“是啊。”
“虽然年纪那么大了，可似乎还不懂事，嫁给他你也真是不容易啊。”
嘉英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反光镜上，脑海里不停地想着，原来这世上还存在着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人。她突然很想扒开他的心来看一看，他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跟在她后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