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独行独办，错误的决定停工，这事不发生也发生了。现在应该想办法，把杨贵这件错误的决定板转过来，使水利工程照常进行。”张宝山说：“今天宣布水利工程全部停工，这是杨贵没有通过任何一个支部委员所做出的决定。大家研究一下，今天的时候还不算晚，通知各生产队重新组织人力上工地，至于杨贵个人冒充党支部对水利工程的错误决定，和贯彻执行‘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指示问题。我们先到群众中了解一下动向，今天晚上，等杨贵赶场回来后，再研究讨论。”
“好！就这样办吧！”大家都同意。
“今天早上杨贵宣布停工后，有一部分社员已经赶场去了。但还有一部分社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现在各生产队长，马上重新组织人力，继续上工。当然，杨贵早上的通知，给我们重新组织劳力带来了困难，只要我们耐心地给群众做思想工作，他们会理解的。”张宝山说。事情决定后，大家都走出大队办公室，分别去组织劳动力上工去了。
杨贵昨天晚上在有才伯和卢腊梅走后，仍犹豫不决还拿不定主意。
王鲁嬉笑着又到他家：“大队长，你还没睡吗？”王鲁甩了一支香烟给杨贵。
“没有。”杨贵拿着香烟在桌面上搕了搕烟头，含在嘴上吸燃，又问道：“三烟灰，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长天大夜的，我来耍一耍。”王鲁吸着香烟说到。
“大队长，我反正不赞成土地各归各的，可我刚才听会计说：土地要各归各了。不过，一些集体的建设器材，像什么抽水机、拖拉机等怎么处理？这样一搞，分田到户了，哪个还需用这些。一个人拿一砣吗？就成了个废铁疙瘩，一家人分一样吗？又分不够，难得扯筋挵拌。不如把机器卖了，把经济完全分给了社员。社员得到了钱，积极性就高啦！”王鲁向杨贵吹了一翻。
“嗯，”杨贵默默地抽着烟。
“这回这个政策好。”
“为什么好啊？”
“唉！说句老实话，只要是各干各，各归各了，大家肯定比以前积极肯干。这么做，省时、省力。你想不想？”
“想！”
“对了！这是大多数人都想往的事情，这样干，对大家都有好处。”
杨贵心里想：难怪陈社长在报告中强调说，这是对群众都有宜的事，社员们分到了钱积极性就高了。为了提高生产积极性，思想通的要贯彻执行，思想不通的也要贯彻执行。看来陈社长比我们看得长远，所以叫我马上停下牛鼻嘴的水利工程。工程早停一天，少浪费一些人力、财力。我看张宝山回来也是赞成的。
“我们那个牛鼻嘴的水利工程，看来也是一个磕磕绊绊的事，也得停下来。”
“怎么？牛鼻嘴的水利工程也要停下来？”王鲁靠近杨贵说：“张宝山依你？”
“陈社长亲自给我说了的，他有什么不依的！”杨贵又说。
“张宝山不论做什么事，办什么企业，哪样不是怕费工和浪费钱财？那好久开始停工？”
“明天就开始！”
“嘿嘿嘿……”王鲁满意地笑了。他又试探着说：“这些机器设备总不能卖掉？”
“到那时，看情况办事吧。”杨贵想着他说的那些话：我们还留着那些铁疙瘩做啥？难得扯筋挵扮。
“嘿嘿嘿……，张宝山做事情就是那么斤斤计较，前怕狼后怕虎的，哪有你大队长做事大胆，大大方方地，说一句算一句。前次规划牛鼻嘴抽水站水利工程，要是按照你大队长的意见，不搞水利工程，组织副业生产，恐怕票子都抓到手上好几倍了，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应了杨连永说的那句话：唉！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浪费了这么多的钱财。
杨贵又想起陈社长的报告说的：社员有什么嘛，只要多分得一点现金用，就会拥护我们的。他说：“这下，他会晓得我杨贵说话和主张是一片好心的。”
……
昨天晚上杨贵听杨连永说过，龙华公社李子塆大队要卖两只副业木船，杨贵第二天宣布牛鼻嘴抽水站全部停工后，他由于心情激动，准备去说说生意，把那两只木船买回来添到大队副业木船运输队里。社员也多分点现金。即便土地包产到户了，船也可以包下去，各人去跑一跑生意。假如这生意说不好，听说那边的叶子烟的价钱还便宜，家里的烟也不多了，也该买几斤回来了。于是，他把大队公用的出差自行车一蹬，就同杨连永向龙华公社去了。
二癞子和三烟灰也到龙华公社赶集。二癞子是到蒋华那里去，问一问他一个月前弄去了一袋小麦卖出去没有。蒋华不但帮他卖了，而且还卖了个好价钱。三烟灰倒是时常赶场泡茶馆里，与三教九流的人都交往。他听说粮食在黑市上能赚到钱，可他那一次背一小口袋大米到龙安镇上去卖，刚同买主说好价，就被市管主任弄到市管办公室教育了半天。回到大队里在杨连永的帮助下，办了个假证明才把粮食取回来。从此以后，他不敢在市场上进行买卖，只有在村子里暗地里卖给二癞子，由二癞子把成包成袋的粮食运到蒋华家里进行交易。蒋华把这些粮食运到合川、重庆等大城市去卖后，再换一些缺翘的日用商品回来，又可以赚一笔钱。三烟灰想不与二癞子交易，直接同蒋华搭伙，但是蒋华对他这个新伙计心很指甲深。于是他又不干了。
昨天，三烟灰从二癞子口里得知，到处都在宣传扩大自由市场了。他想，这下可不像以前，偷偷摸摸地买卖粮食了。但为了稳重起见，他今天把五十斤豌豆装在麻布口袋里，放在莲花白菜挑子底下，担到龙安镇来看势头。二癞子和三烟灰分别把他们的事办完后，就邀约蒋华进茶馆喝茶。摆谈他们的广通门路。二癞子坐在茶馆里，眼睛却留神着街上的行人。
龙安镇到李子塆大队有十五里路，杨贵同杨连永来到李子塆大队，把李子塆大队要卖的两只木船看了看。这两只木船还是刚下吨不久的装运六十吨的新船。青铜底盘，上下荡子是清一色的香椿树，柏木的包方，柏木的船销油光发亮，篙竿、桡子、纤藤等样样都齐全，真是叫人看了眼馋。
杨贵仔细看了后站在船头上，使尽力气用脚蹬了蹬，船的几个货舱和船尾只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又拿铁锤在船的各处敲了敲，全都是敲得噹噹响。他心满意足地站在船头，“这样好的木船，恐怕货好价钱贵吧！出两万元买，对方还不一定卖呢？只可惜现在大队里没有多少现金了。”杨贵有些爱不释手地说。
“大队里要是不修牛鼻嘴抽水机站，把那一笔钱在秋收后就把这两只船买回去。也许买船的钱已经赚回来了。水利工程停工不再修了，那些铁疙瘩不卖掉，放着做啥子？把他们都卖了，钱就出来了。”杨连永说。
找到买主问价钱，大出杨贵的意料，只要一万三千元钱就能买到。他暗暗高兴，凭着他们买卖东西的多年经验，他们同卖主协商，又把价钱降低了一千元。他们把生意说好，订好了合同拿现钱就可以牵船走。
这么好的生意，他们只花了半天的功夫就说好了。他们高兴地赶回龙华镇，已是中午一点多了，杨贵才发觉肚子饿了，口也渴了，他到现在还没吃早饭。他们路过茶馆时，杨连永见二癞子他们在茶馆里，就对杨贵说：“大队长，这一路也够累的，脚也走痛了，嘴巴也说干了。我们到茶馆去喝杯茶，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走嘛。”
“可以。”说着，脚已经朝茶馆里迈去了。
“大队长，杨老表，来，快来喝茶。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好半天了。”二癞子从茶桌边走过去迎接他们。他从另一张桌子旁边抽了两把竹椅子放在自己的茶桌边，让杨贵他们坐下，叫老板端来了两杯一级茉莉花茶来。
“大队长，听说你们只花了一万二千元钱就买了一对大驳子新船，是吗？”二癞子等杨贵坐定后问。
杨贵口渴的厉害，端起还没泡好的茶，大大地喝了几口。一些为沉底的茶叶喝进了口里，他‘呸’地一声吐在了地上。放下茶杯说：“嘿，现在只等拿现钱牵船了。”
“真是价廉物美！”三烟灰把椅子向杨贵拉近了一些，奉承地说：“大队长，你真是有本事！”
二癞子和三烟灰在他们还没到茶馆时，已从李子塆出来赶场的人口中了解了一些买船的经过。
“船是好，价钱也算是便宜，只是这笔钱……”
“哦，大队长，听说你要卖抽水机设备来给船钱，是不是？”二癞子抢过话说。
“这样怕不可能吧！”三烟灰说。
“有这么个想法。”
“哦。”二癞子高兴地应了声。
杨连永也不开腔答话，慢悠悠地喝他的茶。这事让他们去说成功了，张宝山要问起来能把我杨连永怎么着？杨贵喝着老板新参进的茶，说：“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买这些东西的买主。”
二癞子用眼睛盯了蒋华一眼，说：“大队长，我倒有一个法子，帮你找到买主。哎，我就怕你们干部又说我想搞投机倒把的活动，整我的材料，弄我进班房。我可受不了。”他长叹一声后又说：“大队长，说老实话，你是知道我的，解放前在刮地王手里是当过几天狗腿子，做了一些对不起相邻四舍的事。大队长，我那也是为了混饭吃呀！解放后，党和你们干部教育了我，我才知道错了。从此以后，我悔过自新，从新做人。有一年，我家老娘生了肿病，没钱医，我晓得集体这几年也困难，就没找你们打麻烦拿了一点粮食到自由市场上去卖。结果张书记就说是投机倒把，批斗我不说，还把那点粮食也没收了。现在都还没退给我。哎……”
杨贵心想：那次张加炳卖粮买药，张宝山是有点过火。像张加炳这些人叫他干啥，他就满脸堆笑地去做。最不好管的是那些爱夺‘马屁股’的青年人。张宝山时常讲的阶级要划清界限，要搞阶级斗争。这些是有些过时了，地主中，罪恶大的已经被正压了，有的劳动改造好了；罪恶不大的，在党的政策感化下，变好了。现在，他们同贫下中农一样出工劳动，一样挣公分吃饭，他听张加炳说有买机器设备的买主，心里乐开了花。他见二癞子说话不像他那样直爽，就着急地说：“二癞子，得了，得了，你说的那些情况，我是晓得的，张宝山是有些不对。你快说说，这个买主到是那个单位，那个做主，我们好去找他协商。”
张加炳稳坐钓鱼台，慢慢地说：“这个……买主是一个公社的榨糖厂，没有人在这里。但他们丢了一大笔钱在这里委托一个人帮他们买。”
“他们委托的那一个？”杨贵伸长颈子问。
二癞子用拿着烟头的手，指着旁边的蒋华说：“哎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一位，他叫蒋华。”
“对对对！”蒋华点点头，递了一支‘大前门’香烟给杨贵，然后，给同桌的人都散了一支。吸燃香烟后，他才说：“大队长，你真的要卖的话，我可以做主，代糖厂的人同你协商一下。”
“卖！”杨贵下决心地挥了一下手。
“不过，这个糖厂只买你们的那台电动机，其他的设备用不着。”蒋华观察着杨贵的脸色说。
杨贵听说只买电动机，他感到有点为难，纵着眉头说：“把电动机卖了，其他的水汞、变压器等，就不是成套的机器了，今后又怎么卖得掉呢？他们不就成了废铁了。要卖，就卖整套的，把钱存在银行里，大队要买什么东西，只须拿着折子到银行里去取就行了。”
蒋华见杨贵为难，想先拿点甜头给杨贵尝尝，就把椅子拉到杨贵的身边小声地说：“不过，他们给我说过，愿意多拿一层的钱买你们的电动机。其他的设备不好卖的话，我可以托人帮你们卖出去。”
“大队长，我们这位老蒋，出远门的日子多，见识广，网网也宽，找他帮我们卖出去，不但不亏本，还能赚钱。这件事就包给老蒋吧！”三烟灰插嘴说。
杨贵没有回答，纵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杨连永此时，把整个桌上的人的都扫视了一番，笑着说：“我看你们这笔生意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好，我们的大队长还没有吃早饭，是不是我们到饭馆先吃点东西再商量吧！”
“对对对！先去吃东西。”大家都应和着说。他们来到街中段的一家有名的‘福来’酒馆门前，那个老板娘亲自跑出来招待他们。
“你们好！各位有请！……”老板娘笑盈盈地把他们领到了楼上的雅间，不一会儿，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
蒋华把酒杯都斟满后，他双手捧着一杯酒到杨贵面前说：“大队长，我这个庶民百姓，先敬你一杯！”
“对！先敬大队长一杯！……”大家都站起来端着酒说。
杨贵看见这一大桌的酒菜，皱着眉头，心想，今天这一顿不知要掏出多少酒菜钱。他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包里空荡荡的，早上走得冲忙，忘了带钱了。二癞子猜透了杨贵的心事，端着酒杯的手有些酸了，忙笑着说：“你不用担心，钱，我带得有的是，快大队长，酒菜都凉了。”
杨贵只好把酒接下，一口干了：“哎！这酒真甜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