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永、杨双全和小岗吹起牛时,从村南方向传来了狗叫声。小岗望着村南说:“双全哥,怎么杨酸酸家的狗叫得这么凶哟?”
还没等杨双全回答,杨连永抢过话说;“唉,那些东西是胀饱了,不白天黑夜的乱叫,它哪里得饿嘛!”接着杨连永又是又是白天出月亮,晚上出太阳地继续吹牛。
杨平合衣躺在船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从大队和他换了自留地以后,他心里就老是不舒服,总觉得大队应该用两三倍的地来换他的自留地。近几天,他又听杨贵和杨连永说,要在椅子塆搞分田到户的试点,高兴得几天没睡觉。他躺在床上想着怎样发家致富,自由自在的快乐。但想到白天的‘忆苦思甜’大会,又觉得这些想法像肥皂泡沫。想到自己的美梦落空了,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股对干部的怨恨,嘴里还骂了一句:“他妈的,条条道路都给老子堵死了啊!唉!……”
夜深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太困了,正准备合眼睡觉时。屋外的狗突然在鸡笼边呜汪呜汪地叫了起来,一会儿狗又冲到了竹林边。杨平坐在床上侧耳倾听着屋外的动静,屋后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他想这可能是民兵在巡逻,就合衣倒在床上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狮子狗在院门前叫了一好阵,它累了就回到了屋檐下,朝着屋后的大路叫着,声音一声比一声难听。屋后面的脚步声始终没停过。杨平的心实在放不下,他起身,摸黑跳下床,悄悄打开房门来到院坝里,轻声地呼唤了一声‘狮子狗’,狗很懂人性,马上停止了叫声,摇着尾巴来到了杨平身边。可它仍朝屋后边叫着。
他绕到屋后面,透过竹林往大路望去,只见地面上每隔一丈多远就有一点香火,还有几个人影顺着香火路标来来往往地走着,看样子,和听脚步声,这些人还担着东西。这是一伙贼。他心里明白贼是惹不起的,他知道村里的张老幺的嘴皮,就是在解放前混乱时期,点了贼的‘水’,而被强盗把嘴皮割了的。他是单家独户,又靠近河边,离村里远,若是惹火了贼,割掉嘴皮不说,命不一定还保得住呢?杨平的为人准则是:少管闲事得安乐。他把所见所闻,藏在心里,指桑骂槐地吼道:“狮子狗,你瞎乱叫什么?快回窝里去睡!”说完就进屋去了。
狗回到窝里,还是不停地叫着,大约过了两个钟头,屋后的脚步声才停。杨平合衣倒在床上。“汪汪汪……”过了一阵,狗突然又凶猛地叫了起来。杨平马上警觉的坐立起身子,他心想:这伙没良心的狗杂种,已找上门来了,他猜着什么东西可能被这些贼抢去了。
“他老汗,今晚上的狗叫得凶得很哪?”胆小怕事的老婆提醒着他。
“老子听到了。”杨平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他像是责备儿子和儿媳妇一样,小声地又骂了一句:“这些龟儿子的瞌睡也还大也。”
“噹噹噹。”突然传来三声敲打窗口的响声,杨平抬起头,朝窗口一望,见外面一个人影在窗口晃了一下。他跳下床,在门后摸了一根扁担握在手里,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望了望院坝和房屋两侧,出了狗在院门口狂叫外,没有发现其他动静,才迈下阶沿,两只眼注意盯着四周,慢慢摸索着向院门口走去,到了院门口,他被脚下的东西拌着,摔了个狗吃屎。他马上爬起来,拿着扁担,回身一看,有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他伸手一摸,是两箩筐满满的谷子,在其中一个谷箩筐面上,还摸着一张纸条,他划燃一根火柴,借着光一看,每个箩筐上都标有‘椅子塆大队’的红漆字样。一股风把火柴吹灭了。杨平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把纸条拿进屋里,把油灯点亮,仔细看着纸条:
杨平:
今晚的事,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管怎么,不准泄露,否则,小心你全家人的脑袋!
给你谷子两箩。
杨双全
杨平被吓得不停地颤抖,手指就不能伸开了。他接连把纸条看了几遍,才完全理解纸条上面的意思。“这些明光光的狗杂种,竟敢偷大队的粮食了。”杨平自言自语地骂道,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他老汗,你在看啥子嘛?”杨平的妻子坐立起身子,下床去解小便说道。
“你们女人家,晓得啥子嘛,没看啥子。”杨酸酸没好气地说,他又嘱咐道:“今晚上没什么事,快睡你的。”
杨酸酸待老婆睡了,吹了灯独自坐在床边想:“你们偷了集体的谷子,和我有啥子相干,怎么把老子也扯进去?要是让别人晓得了,那还得了哇……哎!”他不敢多想了,但这些问题在他脑海里又挥之不去。他又想,杨双全是大队里的一名干部,保管员。他们既然敢偷,我为什么不要?送上门的鸭子——该杀。他决定把这两箩谷子担进屋来。可杨金、杨应两叔侄的思想越来越先进,又特别是嘴不饶人的大媳妇,处处和杨平过不去。为了稳妥起见,他打算这件事不告诉任何人。那两箩谷子怎么弄进屋呢?又藏在什么地方呢?他可犯了愁,最后,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杨酸酸再次悄悄地走出房门,回头见其他房间没有灯光,更没有什么动静,这时狮子狗也不叫了,只是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他把院门口的两箩谷子担到院坝内竹林下边的一个空红苕窖边,用手刨开淤积在红苕窖门上的一些竹叶和泥土,扳开石板,将箩筐慢慢地掉到窖底,再关上石门,然后在竹林里捡了一些竹叶子,撒在窖门上。
“双全哥……”这时候,从周围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很轻但又很清楚的叫喊声,这声音还是一个女人的。
“哏,给老子,还有一个女贼娃子耶!”杨酸酸心里骂了一句,便进屋去了。杨酸酸躺在床上,又再想怎样把那两箩谷子弄进屋来。他最后决定,等白天家人都去上工后,把谷子吊上来,倒在自家的仓里。这样一来,既不会得罪人,自己又占了便宜,而且就是找包公来,也断不清这个案子,哪个说得清哪颗粮食是我的,哪颗粮食是集体的。主意打定后,心里踏实多了,他得意地伸了个懒腰,便蒙头睡了。
二十二三,月出三更天。月亮竟管被云层遮盖了,村院、高树、大路小道还能勉强辨别得清,远处的山头黑乎乎的,长长的涪江水面呈一条混白色的带子,江水流动的哗哗声不断地传进耳朵。
牛鼻嘴侧边的石头上,杨连永还在和小岗、杨双全吹嘘着。
“双全哥,你睡着了吗?”小岗推了一把旁边握枪坐着的杨双全。杨双全的确有些疲倦了,他把低着的头抬起来,用手使劲地掐了一下大腿,站起来把四周巡视了一遍。
“哎,你们确实困了,就干脆倒在石头上睡一觉吧!我反正睡不着,替你们站一阵子!”旁边的杨连永很关心地说道。
村南靠河边,杨酸酸家的狗又狂叫了起来。
小岗对杨双全说:“今天晚上,那边的狗叫声一直没停过,这个时候又叫起来了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好吧!”杨双全表示同意,他们把枪握在手中,就要向村南巡逻去。杨双全回头对杨连永说:“大队会计,你也该回家休息了。”
杨连永见他们要到村南去,从地上捡起一根短树枝,朝脚下的树林扔去,树林里马上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一群鸟儿扑腾着从树林里飞了起来。他厉声喝问道:“是什么人?”说着就朝树林跑去,“你跑!你敢跑!”
“在哪里,往哪儿跑了?”杨双全和小岗听见杨连永的喝问声,连忙跑回来察看究竟。
杨连永指着树林说:“我看见一个人影从树上梭下来,他听见我一问,便朝河上边跑去了。”他接着又说:“走!我们把这机站四周搜查一下。”
杨双全和小岗跟着杨连永把机站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杨连永怕他们又要到村南去,就用上级的口吻说:“我们修机站,搞社会主义建设,坏人是不甘心的,总是要千方百计地破坏和捣乱。不是么,前几天有人想买我们的电动机,我们不卖,可能他们想来偷这台机器,你们两位可不能粗心,要保护好集体的财产,不能随便离开这里。村南的狗一直叫个不停,恐怕有什么问题,我到村南去看个究竟。”
杨连永说完,就一个人向村南走去。他到小土岗时,从荷包里摸出两瓣蒜,剥掉蒜皮,把蒜塞进鼻孔里,马上就接连着打了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