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陷得过深。激烈的诅咒中他始终想说出点什么,却未能如愿以偿。一封寄给远方的火漆之信充斥着被垃圾和河流拍打的月光:玻璃黝暗,阴影中静静倾斜着舷窗……而脊髓的颤栗使他想否认这一切“真的,众生色色,灵魂或许只是清晨关于湿树叶的幻像……”房东又在敲门了他赶紧捂住脑海里凸显出来的乌有之物……“唉,真的就这么倒霉!”现在,他骑车去上班,穿过府琴路时才想起那封信被扔在了饭桌的奶渍上——创造繁荣的街区呀,片片洗衣店正于渐暖的空气中伸出苍白、阴凉的舌头“呸!你有资格舔食我年轻的心吗?至少我未撒娇,没对寂静说谎……”——这宛若孤岛的街心花园,每天都会换一个流浪汉偃卧着嚼虱子,那么安详但今天好像没有了。“谁访问过这里?”他停下来,心里感到一丝奇怪的紧张。
副本:奥尔甫斯的日子
这些日子只能让蝾螈色胡须蓬松让窗前的槿木,因为汁液而忍住流星的骚动,自鸣钟依旧在报着时辰它的忠告,是胸腔中阴郁折磨的痛。如果我们能平静细数巴特农神殿黄昏的倒影,在挖土机开进花园之前在花园尚能被陈旧使用的那部圣典中你会拍着脑门,说疏懒是值得的。而今那些时日已联成宽敞、傲慢的大街筒形的工商大厦很是耀眼——作为其中雇员,请想象它是一艘船暗夜与细浪会把一切运返旧日花丛。“主任,昨晚我听见传真机有点异样好像一个老头在咳嗽,痰卡在声音里……”或许,你真该去广大郊野走走,散散心摘掉体内那不时发生故障的声带:那里落着迦太基的雨?刮着泥泞的风?“让我们大声吼出心中的耻辱感吧!”一些灌木在熄灭,循着大地的跑道我们集聚此地,全身火炭般微微发红。
6、卑微的拒绝
或许只能算作原野上自生自灭的野花吧睡眼惺忪的清晨,她依旧准时起床感到凉风正将微微虚脱的脸颊拍打。洗漱。依靠口腔里淡淡的牙膏香味遗忘梦中废墟。(奇怪的是舌齿间没留下一粒沙昨晚梦中曾吞下多少膻腥、肮脏的泥沼呀)晨光会穿越周围晃晃摇摇的一切的她想了想,在镜子前抿好最后一丝乱发。“总有人无限屈服于这看得见的生活!”人民南路。出售油条、豆浆的还未收摊。她在赶路中拖沓。(鲜花贩子进城多时了)……昨晚,空气弥漫着土星那忧郁、危险的暗光。“你还是走吧!”“你的拒绝究竟预示着什么?”身子精赤的他在瓦格纳的音乐中反复走动这困兽,因为咆哮而变得头颅肿大。“求求你,这只是每月例行的告假。”哭腔。(作为上司的他会突然喷出一口恶血?)现在她坐在生活要求她必须坐的皮椅上腰更痛了。“世界会收拾弱小者?”窗外越来越亮,似乎要把一切静纳。
副本:与女娲相遇
她将继续使用残留物与你的姓名。在层层推送的人流中,她是漂木(是一条商务繁忙的长街?某座古旧凉亭?)她胸腹间滚动着雨季的球状闪电、神秘树芯、汽车加油站蒙蒙的烟尘——当她口含五彩燧石潜泳于广大闹市注定有抟土和酒杯破裂的声响传来……而杜甫草堂为何要委身于落日愤怒的阴影?(蜷缩于成都西郊的一头幼兽)不会因为燃烧、诅咒而存在却耐心修复着言辞中已然松弛的音程:一个人在草堂遭遇暮色、茅屋的良知两个人因交叠的磁力猝然释放出清泉般激情……“她将继续使用你的名字使用失传的交谈,敞向茅屋、大海的梦境——”今天,我已把周身的鱼鳞尽数刮下在缓缓取出头颅中血渍斑斑的圆石前我想起她温暖的乳房、草堂的窄门……这可能是她教给我的一切:干燥时光游进了历史的黑洞,而一条巨大的剃刀鲸……
7、铁窗遐思
“树上不会掉下香酥鸭!”你嘟囔道。窗外树梢于硬石壁上投下盈盈暗影啤酒泡沫似的,有时尖叫几声有时又懒洋洋地窃窃私笑。这么多年后究竟要持续什么?生命的悲苦、骄傲、近处锁链正生锈,远方扬起了浩大的林涛。——假如此刻恐惧,一切细屑的响动均会停止,而一汪汪炽热的星液也将浸透衣袍。“必须祈祷之时……”“常有急躁哨音打乱事物的平衡?!”想起初雪。想起亡灵空荡荡的手套。这又意味什么?“我们头顶那森淼的棋局是否到了紧张读秒的时刻?”有人怀拥我们有人把我们像棋子一样随意掼下——漫漫午后身旁间或会有人昏厥他的骨头在昏迷中越来越细小……“可以做到的,或许是以河流的目光阅读《通向奴役之路》,并不执意领悟什么只是学点经济学,学点晦涩的时光技巧依靠它,你能把狂乱的大海移向树梢?”
副本:赫耳默斯的见证
一些清凉的圆石,一丛紫荆两三个身着阿迪达斯运动服晨练的人青江河畔,远处一片片卑微的屋顶仿佛流淌着,点点微曦中熠熠浮沉:一些事物在膨胀,另一些事物正轻轻检视涨至喉咙的灰尘。我感到颤栗川西平原上这个平凡得特殊的清晨我感到颤栗像一片锋利的阴影割开了周遭事物,并使脚下每一寸泥土含泪苏醒。我想,在这个精确旋转的星球另一端沉默的长椅上亦会有人感到这阵颤栗他可能刚从花团锦簇的私家园林除草归来,或者衣衫褴褛遮不住灵魂但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有一名叫玛莎的女孩在奥斯维辛,她曾枯黄着小脸写诗:“…要节省…要把健康和力量节省……”现在,赫耳默斯的飞翼正寂寂掠过庭院它告诉我们:玛莎不在了,大地依旧和暖而尘沙的旋舞愈来愈急促的光影里我们,有责任承担她审视黑暗的命运!
8、阴影持续地剥落
阴影持续地剥落,剥落,手腕上的旧表即使再慢也无法更改血流的精确——在这里,唱诗班的琴弦变得湿润、响亮应和暗夜出乎意料的停顿,或者一群猎鹿人在落叶山谷燃起的堆堆篝火。(一百公里之外的小镇上,木钟合衣而眠它梦见了手腕上缠满蝮蛇花纹的养蜂人)阴影持续地剥落……南方的群星、磁石将使谁泛舟于暗处那湍动、温暖的运河?“似乎能被这个夜晚席卷而去。感不到风如何穿过幽深的甬道,却真的被移动了……”实际情况就是:厨房里的餐盘、锑锅都因你的提及而变成了静泊水中的月亮它们寂寂翘首于……“无限繁殖是可能的。”当那个暗中鼓捣一切的人唱起一首老歌你知道已被遗忘的神圣会晤降临了,你和他,以及每一平凡事物幽暗与明亮的交错都将流出同一种血:它是火光,是酒浆是你的罪,是万物的悲欢、灵魂的彷徨……“这个夜晚,它将使一切看得见的阴影——”
副本:雅努
让蒙面人在暮色里抱头痛哭让一座座街心花园佝着身子呕吐让鸭蹼者拥有的华艳服饰、巴黎香水触怒街角晃荡的兽类耳目吧让我们落座于陋室,默想河流默想平凡的婚姻缘何而专注让那些虚脱之人将手悬在烛火上并因此梦见雨水,梦见星脉的踌躇让群山隐没,霓虹照耀让上帝保佑那即将出栏的肥猪让市府大院在正义的体香中保持洁净让电车的辫子变黄、变脆让读书人觑见古希腊静寂的尘土让他嬉笑,让他在写作中保证:“要热爱,爱每一条街道和肉体的剧毒……”让七星瓢虫、大海、孤儿的结盟成为可能吧让灿烂色情成就褐暖的肌肤让我们在诅咒的间歇有机会洗去手上污渍,让风中的每一次抚摸都因辽阔的吹鸣、停顿而吉凶未卜!
9、心跳
斜阳还在将我们身边的一切映照裸墙上的模糊雨渍和蛛网巷口浓荫下那隐约可眺的古老石雕一对郊游归来的恋人穿过楼道发出橐橐的脚步声生活的幽闭,使所有动静变得不可缺少。就在送奶人稍纵即逝的身影里有人意识到内心池塘开始荫凉了,并不急于表达什么,只有微澜和睡思昏沉的微笑。必然的缺失、收获。日子一天天持续天边那类似红色山楂树丛的燃烧将带来夜晚、变化和变化中的蜂巢……“生活里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的大事。”你这样安慰妻儿,有时也安慰前来闲坐的朋友。“甚至青草般的蒙昧都是必要的……”我们确实应相偕去长街漫步,假若穿过巷口时,平静的喜悦能温嘟嘟地浸润过来:“时间困厄,缓缓成就着热血自然的洗淘!”就在涡流般岁月矗起的浪尖上是否有人佝着身子强忍住神圣的泪水呢?你偶尔想想,像亡灵突然感到了一次心跳。
副本:天梯建木
成都周围缓缓上倾的土地上星落着一系列骨骼细密的菌状小镇(不能理解为随意撒下的棋子)我爱它们,虽然长年阴晦潮湿的气候已将其肌肤销蚀。它们越来越相似了在扩张着的城市那浑浊不清的鼻音里。数着年代,数着长空急邃的唿哨我的亲朋肯定散居在这些古旧苔瓦下他们的生存,就是压低帽沿辛勤翻耕那神秘制图人冒汗的掌纹这个制图人也悄悄掌握着我内心的风雨并让命运蒙昧地流淌:在成都和小镇之间我像个长头发的业余占星家卑微往返忍住腰痛,迎迓星流愤怒朗现的时辰!而寂静中有些变化又是多么温柔呀一头堤坝上嚼草的老牛、两三只风筝……我们身躯里的每一颤栗都因此而真实包括那个梦:参天建木正缓缓生长玄花黄实的建木,吸吮着浓浓的沉默它,要在这土地上扎下汁液迸涌的根!
10、亡灵书
“死亡是人身上的一株植物、一个神。星粒吱吱叫。‘大海’一词有凝固、献媚的血腥……”4月16日午后,读到上述文字仿佛被蛰了一下。你仔细检视置身的环境:一座市声盈耳的高校。邻居是位货币学讲师患有轻度精神分裂症。两棵高大、清瘦的木槿树掩映着窗口。(它们可否有别的命名?)室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两排书架,虽经清扫仍有点点滴滴的灰尘。特殊气氛来源于此室的前任住户,一个基督徒、文学助教,前不久因情杀而丧生。读到的文字也许是她写的(在塞于墙角裂缝的纸团上。)由于纸已发黄,触手松脆因此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暮色深深降临了你打开房门,蹩进那狭长、幽深的甬道“过来吧!”恍惚中拐角有棉花吸饱了水汽的声音。俄顷,手被牵至一更为隐秘的所在摸到蜂房、粘土、密密实实的草根……“是这样的,像片草原。”你双手惊慌退缩:那空无的波浪下,似有某物正奇异地苏醒。
副本:成都光华村55号的塞壬
“离开这些物什,你只是个闲荡者。”窗外搅拌机的轰鸣像是无形的大浪从建筑工地归来,一些干燥的尘土噪声,混合在汗渍里浸满你的衣襟。旋开笔套将清冽的白纸书写吧你的工作曾救活市郊几个词语却无法规划愤怒和别处肯定存在的奇谲、茂盛。“海妖嘴唇青紫……”这几月,搅拌机的嗡鸣会颤摇一切而卑微的写作则加速了夜晚的自虐可能:是的,在同事们搬进新楼的时候那束疼痛的词汇将逃出破碎的语法“蜜蜂拿到了构成蜂巢的政治鱼作为鱼而游泳……”奥登诗句。,至于星星至于冰碛与玫瑰混合燃烧的下一次晚霞并不能撼动这一切。肉的迷宫长久存在着等着证实,等着波涛间抽搐的阴影“让我在这白纸的单向街上撒回野吧!一只金黄色蝴蝶静息于虚构的窗前而你们,是否有了开始哭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