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刚也不说话了，望着清江滚滚而逝的江水，唱起了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曲。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楮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杨刚是典型的男中音，低沉浑厚的音线唱起这首歌的时候特别有感觉，尤其是唱到“是非成败转头空”的时候，陆青云也不自觉的跟着哼了起来，陆青云心中暗想：富贵如浮云，功名亦可抛。如果真是为了江东的百姓，即使丢了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又如何，只是对岸的湘州那边也是百姓，自己算不算地方保护主义，不顾大局维护的只是小集体的利益。
陆青云想来想去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一个充满悖论的哲学问题。
有二条铁轨，一条新的，一条旧的。有了新铁轨后，旧铁轨不再有火车通过。有一天十个小孩到铁轨上玩耍，九个小孩在新铁轨上玩，其中有一个小孩在旧铁轨上玩，并提醒九个玩伴：新铁轨不安全，还是到旧铁轨上玩吧。但九个小孩没有听这个小孩劝告，仍然在新铁轨上玩。突然一列火车开来，这时扳道工要作决定，火车一直开要压死九个小孩，但扳到旧铁轨上只压死一个小孩。
如果你是扳道工，你怎么决定？陆青云不久之后可能就是这个扳道工，只是他会怎么选择呢？
有人认为，因为生命都是平等的，所以1个生命显然不及9个生命重要，生命是上帝赋予的，谁也无权利对其存在的意义做出评判。还有人认为，扳到旧铁轨上虽然比扳到新铁轨上伤亡要小，但是那9个小孩违背了规则，就要承担应该承担的代价。
江东显然没有按规则出牌，所以省委如果决定分洪，江东面临的损失也是自己造成的，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尤其在法制社会这样的代价付出之后才能换来江东的重生。
告别了杨刚，陆青云没有马上赶回县城，又回到了大堤上，吹着江风才能冷静的思考。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焦点都落到了湘州那边，正如杨刚所说的，江东的命运其实掌握在湘州的手中，对岸能顶得住吗？
江面上能见度不错，陆青云依稀能看见对岸清江新城高耸的摩天大楼，只有热带才有的椰子树整齐划一的排列在江堤上，一派城市繁荣的景象，谁又忍心让这一切浸泡在江水中。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肖万方来的电话，陆青云怎么把老领导忘记了，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请教肖万方啊。
“喂，首长好，青云给您敬礼了？”
“小鬼，几个月没见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肖万方嘴上这么说，语气仍旧是很开心。
“首长，我想您了，只是江东这边实在走不开，等抗洪结束了，我一定回北京看您。”
“你在江东的事情我都听人说了，其实也没什么，交点学费也是必须的，况且只是一个县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你只要按你的思路去做，不用担心什么，我在北京会替你说话的。”
“首长，谢谢关心，离开北京之前我觉得自己是出师了，做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应该不在话下，没想到县委书记和总书记一样难当，我保证会好好学习绝不再给您添麻烦。”
“青云啊，你的确是成熟了，政治经验可以慢慢积累，但是政治品格是学不来的，而做官仅凭政治经验也做不大，最后比拼的往往是政治品格，到了什么时候都要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陆青云现在遇到的问题正是政治品格的问题，于是说：“首长，我遇到难题了。”
“说来听听？”
陆青云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肖万方一下子就抓到了事情的关键，这样洞若观火的思维令陆青云也十分佩服，肖万方说道：“分洪简单方便，但是江东的损失很大，只是你承担的政治风险比不分洪小一些。不分洪，通过这次抗洪调兵遣将，你完全可以在江东竖立自己的威信，汇聚力量在江东官场撕开一个口子。”
“首长，您分析得对。”
“还有，你请专家测算一下，假如分洪，分洪区那五分之三的围垦能让清江的水位下降多少？我估计对全局没什么大的作用，这话你要和刘昊挑明了，让他知道即使分洪也并不能减轻湘州的多少压力。”
“好的，我即刻去做。”
“抗洪是一场科学仗，也是一场政治仗。你想过为什么要进行九八长江抗洪吗，真如许多人所说是分洪作用不大吗，事实并非如此，当时香港回归不久又遇上了东南亚金融危机，国内一片萧条，中国太需要一场这样的抗洪来提振士气、凝聚人心，时间证明当时的决策完全正确。”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
“去年，吴安平出逃，江东也是一片肃杀，今年你去江东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而且我看了一些数据，今年江东的经济可能要出现负增长，一旦分洪江东必将元气大伤，你陆青云也会背上千古骂名，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分洪。”
电话里，肖万方对陆青云的话好似在做政治遗嘱，再次使陆青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抗洪这一仗打好了自己便可以在江东站稳脚跟，若打不好不仅要被江东百姓唾弃，自己也只剩下灰溜溜离开江东的命运。
关键是位置，位置对了，价值就体现出来了。陆青云的屁股现在坐在哪一边就决定了江东今后十年的命运。挂断了肖万方的电话，陆青云心急火燎的赶往了江东县水利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