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县水利局是一幢气派的9层大楼，四根罗马式石柱立在前厅之外彰显出不一样的威严与奢华。门前斜角处放着一块奇形怪状的太湖石，陆青云不解的问何杰：“这块石头是怎么回事？”
何杰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还是说：“这块石头叫转运石。”
“转运石？”
“因为清江总是发洪水，有些堤段还会莫名其妙的溃坝，所以吴安平专门去请风水先生来看过，这块转运石就是按照大师的意见按上去的。”
说到这里陆青云基本上明白了一切，也不再细问，只轻声嘀咕了一句：“装神弄鬼”。
在中国的确有许多事情难以解释，比如说某个地方政府的书记因为各种原因接二连三的落马，有贪污腐化的，有出车祸的，有得癌症的，总之是千奇百怪，后来请了一位风水大师看了一圈，示意把政府大楼的后门移了一下位置，说来也怪，之后历届的书记都平平安安。
还有许多事例也印证了“风水”的重要性，有些是巧合但是也有一部分符合了自然的规律，陆青云对“风水”的态度倒也简单，自己不信但不反对别人信。
走进江东县水利局，总感觉到处都隐含着“风水”，还有这办公大楼如此豪华也让陆青云疑窦丛生，哪来的这么多钱建起这么漂亮的大楼。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水利局的大楼越气派，江东的大堤越危险，好比一个地方的教育局越气派，那么这个地方的教育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情况紧急，陆青云没有通知水利局的局长，而是和何杰一起闯进了总工程师的办公室。水利局总工办公室和水利局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处处被严谨的氛围包裹着，这样的感觉让陆青云心中畅快了不少，觉得江东大堤还有希望。
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总工程师许旭涛说：“本来第二层级的防洪堤是按照一百年一遇的标准设计的，可是之后不知道是省里哪个大人物打了一个电话，防洪堤标准降低到了五十年一遇。”
“许工，那一百年一遇和五十年一遇的区别在哪里？”何杰问道。
“造价便宜三分之一，防洪能力降低二分之一。”这话从许旭涛啤酒瓶底般的眼睛镜片之后说出来，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必要。
“这比买卖并不划算啊，节省的钱如果都用在大堤上，那分洪的时候就不必担心了，领导们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
“那时候大堤的招投标已经完成，施工时，降低防洪标准明显违规，但是省下来的资金，一半用到了分洪闸的维护上，一半用来装修了水利局大楼，各方都有好处也就没人多说什么了，而且新世纪以来清江两岸的大堤已经修建的十分牢固，几乎没有分洪的可能，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三百年一遇的洪水。”
“许工，你的态度是什么，这样做你认为合理吗？”
“恕我直言，这样的工程也是豆腐渣工程，虽然隐蔽却也是对人民的犯罪，可是中国就是这样的体制，拍苍蝇只能获得一时的清净，扫厕所才能让苍蝇无处藏身，希望陆书记今后在江东多扫扫厕所，拍苍蝇对江东于事无补。”
许旭涛属于有正义感的老知识分子，虽然对腐败满腔的怒火，但是许多时候选择的还是沉默，陆青云也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向前走了几步，望着总工办公室墙上挂着的《清江湘州段防汛抗台指挥图》问道：“许工，假如分洪了，第二层级的大坝也能抵御三百年一遇的洪水，那么清江水位会下降多少？”
“下降0。27米。”
“0。27米，对清江防洪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对，没有意义，因为假如清江遇到‘一百年一遇’以下的洪水，分洪没有必要，而遇到‘一百年一遇’以上的洪水，分洪也没有作用，这就是我当初没有积极反对第二层级大坝降低标准的主要原因。”
“这么说来，遇到如今‘三百年一遇’的洪水，分洪对于缓解湘州段的抗洪压力完全没有作用。”
“是的，陆书记。”
第二次洪峰在晚上7时左右逼近了湘州，水文监测的情况表明，清江水位正在逼近分洪警戒水位，二十年前制定的《清江流域防汛规划》定下的江东分洪水位是32米，现在的水位已经达到了31。5米，而且还在不断升高，有几处堤坝出现了较大的险情，陆青云肩上的压力陡增。
何杰递上卫星电话，捂住话筒轻声地说：“省委孙书记电话。”
陆青云收拾了一下心情，接过电话：“孙书记，您好，我是陆青云。”
那边没有寒暄，传来了孙秋实严肃的声音：“省委决定，是否启用江东分洪区的决定权在江东县委，如果江东愿意做出牺牲，省委乐见其成，如果江东仍旧坚守大堤，省委也全力支持，最迟在今晚8时答复省防总是否分洪。”
信任就像一张纸，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陆青云深知这一点，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下决定的难度反而更大了。
“好了，请鸿渐同志听电话。”
仍旧是严肃的声音，“鸿渐同志，团结就是力量，陆青云人才难得，别人都是步步高升，他却一路往下到了江东县，你也是江东的老人了，要顾全大局。”
周鸿渐接过电话便哈起了腰，大气都不敢喘，毕竟省委书记越级指挥表明事态已经十分的严重。
挂断孙秋实的电话，陆青云紧急召集了临时常委会，向各位常委说明了厉害关系，因为陆青云也偏向于不分洪，最后常委会一致表决通过——江东不分洪。
这次常委会是陆青云来江东之后开得最顺利的一次常委会，江东县委秘书班子很快拿出了一份书面报告递交了海津省防总，陆青云又分别给孙秋实和刘昊做了口头汇报，江东不分洪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中国的民主集中制最大的好处在于，一旦下了决定之后就没有磕磕碰碰的事情了，全部力量都集中到一点去完成既定方针，而许多事情也正是如此，“这么做”与“那么做”的区别并不大，只是有人得益有人损失罢了，对于全局来讲总的资源必定是增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