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打杂的伙计,一个月月钱十个老钱,一天三顿饭,顿顿有肉,店里面管住,你要是自己有铺盖就自己带过来,要是没有,店里就给你一套,但是第一个月的月钱就当做是你的铺盖的钱了,行不行。”陆大眼瞪着那只大眼看着面前的小孩儿。
“行。”小孩也看着陆大眼。
“第一个月是试工,你要是觉着在我这里干活不舒心,一个月的工钱照样给你,你就可以走人了,同样的店里要是觉得你干不了这一行,也得请你另谋高就,听得懂吗?”
“听得懂,谢谢老板赏饭吃。”小孩儿朝着陆大眼鞠了一个躬。
陆大眼满意的点了点头,看起来这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袁自珍。”
“袁自珍,袁自珍……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渊潜以自珍,嗯倒是一个好名字。”
皮货行多了一个小伙计,就像是一群鸡里面突然进来了一只狗,皮货行里的全都是手艺人,一张皮毛从牛啊马啊狐狸啊熊啊身上血淋淋的剥下来,到变成皮大衣皮靴子,靠的就是皮货行里的一双双巧手和老皮匠熟皮子的不传之秘。
一个生手在皮货行里,即使是像是剥皮削肉这样的粗活都得有一个老手在一旁指点着,否则一不小心就得伤了一张好皮子。
最少也得一个月,这只闯入鸡群的狗才可能慢慢的变成一只鸡,融入到鸡群之中,变成一架有条不紊运转的机器中的一个零件。
可是袁自珍却像是一只鸡回到鸡群之中,本来是给店里的老伙计打下手,很快老伙计就发现今天的活干的轻快了不少,自己一抬手,一张连血带肉的皮子就被袁自珍递到了手里,一翻皮子剃下来的那些零碎已经被袁自珍收拾的干干净净了,紧接着一张剥好的皮子已经被叠了起来。
老伙计心里暗暗吃惊,就算是自己当年出徒的时候,这下手的活儿也没有这个小孩儿干的这么利落。
太阳还没到正午的时候,老伙计手里的活已经干得七七八八了,老伙计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的皮凳对着袁自珍说道,“小子行呀,是一把好手,怎么样看了一上午,这个活儿看会了吗?来试试?”
袁自珍看了看老伙计,擦了擦手点头道,“好吧?我试试。”
老伙计笑嘻嘻的让袁自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己跑到一旁偷懒去了,剥皮削肉这个活计看起来简单,可是真的干起来却是十分需要技巧和经验的,一个老手一天可以削出六七十张皮子,可是这个活儿要是给一个生手来干,一张皮子弄上一整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今天的活干的这么快,就让那个新来的慢慢先干着吧,剩下的活儿自己下午一两个时辰也就干完了,老伙计这么想着就点了一袋烟躲到一旁去休息了。
转眼之间日头已经上了头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快到中饭的时间,每天的这个时候,陆大眼的家里人就会来给皮货店的伙计们送来午饭,老伙计歇够了也回到了自己的活计跟前,却发现给自己打下手的袁自珍不见了。
“咦?这个小滑头自己不看着就也跑去偷懒了不成?刚刚来到店里就已经开始学着偷奸耍滑了不成?”老伙计纳闷地寻思着。
“袁自珍……袁自珍。”老伙计招呼袁自珍的名字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火气。
“唉一一我在这里,什么事儿啊?”熟皮子的池子旁边,袁自珍拿着一根大棍子抬起头来回应着,看样子是在帮着熟皮子的大师傅看池子呢。
“哎我说咱们自己的活计,还没完事儿呢,你跑到池子哪里去干什么?谁叫你过去的?”老伙计质问袁自珍说道。
“我叫他过来的。”说话的是陆大眼。
陆大眼是通达皮货行的外掌柜的,基本上都是在外边的店里呆着,院子里有牛师傅操持各种事务,这种内厂外店的生意,外有外掌柜的,内有内掌桌的,虽然说起来通达皮货行的内掌桌牛师傅也是拿着陆大眼工钱的伙计,可是在这个大院子里牛师傅才是一把手,陆大眼是很少插手里院的事情的。
“陆……陆老板,您来啦。”老伙计诚惶诚恐地向着陆大眼行礼。
陆大眼鼻子哼了一声,“你刚才是去干什么了?”
“这个……这个,刚才我肚子痛,去了一趟茅房。”老伙计说道。
“拉个屎也能拉半个时辰,枉费我还有心把新人让你带,你这个做派好人也让你给教坏了,行了袁自珍不用跟你学刀工了,打今儿个起就跟着牛师傅学熟皮子了。”
“是是是,老板教训的是。”老伙计好不容易今天偷了一个懒就正好被陆大眼抓了一个现行儿,只能低头认错了事,只是自己心里纳闷怎么就这么巧,刚刚偷了个懒陆大眼就好死不死的来里院了。
陆大眼是被牛师傅给拉进里院的。
“你从那里挖过来的这么好的刀工?”牛师傅背着手溜达到通达皮货行对着躺在藤椅上的陆大眼问道。
“嗯?什么?”陆大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牛师傅在说什么。
“刀工一一这么好的刀自打我进了皮匠这一行还是头一次看见呢,真是活到老学到老长了见识了。”牛师傅咂么着嘴啧啧地对一脸困惑的陆大眼说道。
“你说谁呀?谁刀工好了?”陆大眼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你配给李富贵的那个新来的伙计啊?你还让他给李富贵打下手,人家手里的活计比李富贵强上一百倍。”牛师傅说。
“你说袁自珍啊,他会刀工?那我问他会什么的时候,他又不说,这个孩子一一这样吧要是他的刀工过得去,就按着成手的工钱一个月给他五十个钱。”陆大眼还是半信半疑,浸淫皮货大半辈子,是不是臭皮匠陆大眼就是那鼻子闻也能闻得出来,这个孩子还真是不像是干过皮匠的样子。
“过得去?太过的去了,要不你也到里院去看一眼吧?”牛师傅兴致勃勃的拉着陆大眼进院子。
李富贵这个时候已经借着尿遁偷懒去了,里院的伙计虽然还是有条不紊地各忙各的活计,可是不时地也抻着脖子往袁自珍哪里打量着。
袁自珍手里的削刀,袁自珍手里的皮子,就像是一黑一白的两只蝴蝶围着袁自珍的手上下飞舞,随着皮毛血肉的纷纷落下一张上好的坯子就飞到了袁自珍身旁的大木盆里。
牛师傅抄起了一张坯子对陆大眼说,“你瞅瞅,你瞅瞅犄角旮旯的都给你整的这么干净,这是一两年能练出来的功夫吗?就这手艺你给人家十个钱?”
陆大眼看着牛师傅递过来的坯子心里也是暗暗赞叹,陆大眼的眼这么大自然看得出这份手艺是多么的难得,手里搓着皮坯子陆大眼对已经恭恭敬敬站起来的袁自珍说道,“你以前干过皮匠?”
“回老板,没干过。”袁自珍说。
撒谎绝对是撒谎,手艺这个东西就像是银子一样是藏也藏不住的,袁自珍的这份刀工如果说没进过皮匠这一行的话,就像是一个捧着金碗的人对你说他是一个要饭的一样看起来十分的荒谬。
手艺是好手艺,可是人不实在。
“那你这削皮子的活儿怎么这么利索?”陆大眼问。
“是李师傅教的。”袁自珍老老实实地回答。
陆大眼也没指望着这个小家伙能说实话,可是袁自珍认认真真的样子还是让陆大眼差点乐了出来,就李富贵那个手艺,十个李富贵加起来也赶不上这个袁自珍。
小家伙不说实话,陆大眼也无心追究,“行……好小子,你跟李富贵你师父学得不错,现在你出徒了,以后你的工钱按着成手给你开,一个月五十个老钱怎么样?”
袁自珍恭恭敬敬地给陆大眼鞠了一个躬,“谢老板赏饭吃。”
这是袁自珍今天第二次跟陆大眼说这句话了。
可是这一次陆大眼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就袁自珍这个手艺还真用不着自己来赏这口饭给他吃。
“打今儿个开始你就跟着怎么通达的内掌桌牛师傅干活吧,跟着牛师傅才能学到真本事的。”陆大眼看着袁自珍。
“是。”袁自珍看起来就像是答应陆大眼给李富贵打下手一样。
牛师傅看起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拍着袁自珍的肩膀大声地说,“好小子好小子,以后就跟着你牛叔叔一块儿好好干吧。”
陆大眼眨巴着一只大眼深深地看着袁自珍,这样的一个人是很少见的,陆大眼自觉自己也算的上是见多识广的,可是像是这个小家伙一样的家伙自己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李富贵提着裤子优哉游哉地晃悠回来了,却不见了自己那个得力的副手,“袁自珍……袁自珍。”李富贵虽然自己喜欢偷懒,可是李富贵却十分不喜欢别人偷懒,如果那个偷懒的人恰巧是和自己一起干活的,那这个十分不喜欢就还要再加上个两三分,所以李富贵招呼袁自珍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十二分的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