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一一我在这里。”袁自珍的声音从熟皮子的池子旁边传了过来，李富贵看着袁自珍竟然还拿着牛师傅看池子的长棍子，心里的怒气不由的又旺上了几分。
这个院子里大大小小几十号臭皮匠，哪一个没有对牛师傅的那根棍子有点想法，这个皮货行里真正的手艺就在牛师傅熟皮子的那个池子里面，李富贵在这个院子里面已经熬了三四年了，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拿起来牛师傅看池子的那根棍子，可是现在这根棍子却被握在了那个新来的半大小子的手里。
自己一不在这个小子就给老子闯祸，牛师傅的东西也是你这个家伙能碰的吗？
“哎我说咱们自己的活计，还没完事儿呢，你跑到池子哪里去干什么？谁叫你过去的？”李富贵呵斥袁自珍道。
“我叫他过来的。”
一直到陆大眼说话的时候，李富贵才看见一直站在袁自珍身旁的陆大眼和牛师傅。
虽然偷懒耍滑只不过是小错，可是一下子被掌柜的和掌桌的一起抓了一个现行，李富贵今天这个糗也算是出大了，陆大眼不咸不淡的教训了李富贵几句，这件事情也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只不过袁自珍是不会再给李富贵打下手了，而是去给牛师傅帮忙了。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袁自珍就从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工，成了掌桌师傅的副手，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但是通达皮货行的伙计们可能想不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中午吃饭的时间已经到了，陆大眼的女儿陆思瑶和丫鬟大花儿，提着食盒篮子来给工作了一上午的伙计师傅们送中饭来了。
院子里面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出现在门口的两个姑娘吸引住了，小伙计们嬉笑着停止了一上午的工作，院子里面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毕竟在一个过于劳累的上午之后，两个姑娘带着热腾腾的饭菜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陆大眼给自己的工人开出的工钱肯定不是福寿大街上最优厚的，所以以留住这些工人就要有一些特别的福利，就像是现在出现在这个臭烘烘的院子里的两个姑娘，原本像是送饭这样的活计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女儿来干的，可是通达皮货的伙食一直都是由陆思瑶和大花儿经手的。
既然是有意而为之，所以陆大眼也就对小伙计们对大花儿的些许轻薄选择了视而不见，就像是现在一个伙计趁着大花儿递过来饭碗的时候，偷偷地捏了一下大花儿白生生的手，大花儿马上就一饭勺子敲到了肇事者的头上，紧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院子里发出一阵阵的哄笑之声，就连陆大眼也跟着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瑶儿这是咱们新来的伙计，还没有吃饭的家伙，你去寻来一副碗筷给他用一用吧。”陆大眼对着自己的女儿陆思瑶说道。
新丁没有带碗筷，随便找来一幅用也就是了，这种小事又怎么需要老板的千金亲自动手呢，这是一个借口，谁都能够看得出来，陆大眼就是因为这个借口实在是看起来太像是一个借口了，才这么说的，小姐亲自给袁自珍盛饭，这对于通达皮货行的伙计来说就表示老板对你的器重。
就算是小生意人家里的千金小姐也是千金小姐，陆思瑶的行动坐卧都是有大花儿来伺候的，现在这个被伺候的主子要伺候院子里的臭皮匠一顿饭，不管这个事儿落在谁的头上，都足以让这些老少爷们激动不已的，而这些笼络人心的花招，是不需要花陆大眼一个大子儿的。
陆思瑶笑盈盈的端了一碗饭递到袁自珍的面前，陆大小姐知道自己是很有几分姿色的，而自己如果在笑的时候自己的姿色就更加的明媚动人，陆思瑶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来给店里的伙计日复一日的送饭，所以如果是在平时陆大眼的这个要求已经足以引起陆思瑶心里的一丝不快了。
可是今天的情况可能有一些不一样，见到自己端着饭碗走向那个叫袁自珍的半大小子的时候，陆思瑶看见了一个很明显手足无措的小男孩，袁自珍在陆思瑶看向自己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迅速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陆思瑶笑盈盈地端着饭碗递给袁自珍，袁自珍还是犹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就好像那双布鞋上面突然长出来一朵花来有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样。
好在一副傻样的袁自珍还知道伸手接过了陆思瑶递过来的饭碗，“多谢。”
袁自珍的声音却出乎了陆思瑶的意料，一个小毛孩子声音却又像是一个成年男人一样浑厚，只是接过了自己递过来的一碗饭，陆思瑶却看见袁自珍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底下了。
真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不管陆思瑶的笑靥到底有多么明艳动人，可是对着一个一直埋头盯着自己鞋子的小子能起多大作用呢？
这真的是一个不通人情的傻小子，对着这个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傻小子在这么笑下去那就显得自己是一个傻丫头了，陆思瑶讪讪收起了灿烂的笑脸，塞了饭碗进了袁自珍的手里。
“傻小子。”陆思瑶然不住嘴里嘟囔了一句。
傻小子？等到大伙儿吃完饭了，才发现这个新来的袁自珍可是真的不傻，因为这个小子跑去帮着丫鬟大花儿去洗碗了。
说来也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个院子里每天对着大花儿流口水的汉子们，有胆量偷着掐大花儿的手腕，可是全没有胆量去帮着大花儿干一点活儿。
在这些糙老爷们们看来，偷偷摸摸占这个陆家大丫头的一点便宜，还可以说是有一个嬉闹的意思加以掩饰，可是如果死三下四地去帮着大花儿干活，简直就像是提着聘礼上门求亲的傻女婿了。
所以当袁自珍提着水桶跟在大花儿身后帮着大花儿开始洗碗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在等着大花儿拿着水舀子恨恨地修理这个新来的一顿，好让院子里的人有一个起哄的由头，这个袁自珍太没羞没臊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的笑话笑话这个二货。
众人的愿望最后还是落空了。
对于袁自珍不请自来的帮助，大花儿只是疑惑地看了这个新来的一眼，在确定了这个半大小子是在帮自己干活之后，大花儿甚至还帮袁自珍搬了一把凳子好让袁自珍能够坐着干活。
不一会的时间，大花儿和袁自珍洗碗的地方就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的声音。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这个大花儿怎么这么不知道自重，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干活呢？以后还怎么嫁人？
说这话的人理直气壮地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偷偷轻薄过大花儿一样，似乎在这个家伙的脑子里，陪着男人干活说话要比被自己轻薄还要见不得人一些。
完全是羡慕妒忌恨呀，看着袁自珍两个人有说有笑，院子里的糙老爷们只听得一阵阵的火大。
火大的绝对不仅仅是院子里的老爷们，还有陆家的大小姐。
什么情况？姑奶奶我亲自端饭给你吃，你小子看都不看我一眼，吃完了我的饭然后就跑去勾搭我的丫鬟？岂有此理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陆思瑶的火气一直到晚上还没有消，看着在眼前晃悠过来晃悠过去的大花儿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了大花儿好几次茬儿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喂一一死丫头，你今天跟那个新来的都说什么了，聊得那么起劲儿？”
听见陆思瑶的问话之后，大花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陆思瑶听见大花儿笑，愣了一下脸一下子就红了，也噗嗤一声笑着拿着一个枕头打大花儿，“笑笑笑，你个死丫头也敢笑话你家主子？”
大花儿笑着讨饶，“不敢不敢不敢，大花儿不敢了，我能和那个小子说什么，就说的是老爷剥了那么多牲口的皮攒下那么多的钱，偏偏却是一个信佛的，夜夜里念经忏悔，挣得钱也不敢花，每日里只是两顿素的，活的比我们这些下人还辛苦。”
陆思瑶拿着枕头拍了大花儿一下，“你现在连老爷的舌头根子也敢嚼了，让老爷知道了看老爷怎么拾掇你。”
大花儿不服气，“老爷每日里不是念佛就是做生意，那个新来的问起老爷，我不和他说老爷念佛的事情，难道和他聊老爷做生意的事情吗？”
陆思瑶喃喃的说，“这个新来的也是个不懂规矩的，哪有这么大胆子的人，刚来了才一天呀，就勾搭老板家里的女眷，打听老板的事情，不懂规矩真是不懂规矩，下次要是让我知道了，非得让牛师傅罚他的跪不可。”
大花儿吃吃地笑，“哎呦喂我的小姐呀，我看他可不是不懂规矩，这个鬼小子心思多着呢，你就不想想他为什么来帮我干活？为什么打听老爷的事？”
陆思瑶瞪着大花儿，“为什么？还不是你这个小骚狐狸勾搭的，没羞没臊的一一呸。”
大花儿笑的更开心了，“那个傻小子模样倒是挺俊的，可惜呀人家可是没关心过我。”
大花儿话说到一半，却停下不说了，挑着眉毛半笑不笑地看着陆思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