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火车站广场远处的商场招牌反射过来的阳光像利剑一样直直刺入人的眼睛,嘈杂的人声、小贩的叫卖声夹杂着不断的汽车喇叭声,令耿小艾不断地一阵阵眩晕。
靠在广场白色隔离带的栏杆上,耿小艾看着周边的旅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低头看着拉链大开的背包。三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炎热的暑期,也是在这个车站广场,小偷也曾光顾过她一次。不过不同是,上次事情发生时,有亲爱的姑姑在身旁陪伴,但这次..想到这里,耿小艾的胃里像翻江倒海一般,她连忙冲到最近的一个垃圾桶旁,“哇”得一下吐了出来,瞬间在地上铺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流在地上白白的一滩呕吐物,那是早餐吃下去的白米粥,其间还有胡乱咀嚼过的黄黄的榨菜,在烈日下散发出腾腾的酸腐气息。
在耿小艾六岁的时候,她便跟着离婚的父亲生活。作为一名地质队的勘查员,小艾的父亲常年和勘测队出没于各个大山之中,对于家中尚且年幼的孩子,根本无暇顾及。因此,这个小小的孩子,不得不和奶奶、姑姑生活在一起。好在姑姑对她视如己出,给她的单亲成长史增添了一抹温情。十几年来,父亲不在的日子里,姑姑就成了耿小艾两点一线单调生活中的唯一跳动的音符。因此,小艾对姑姑的感情甚至比对父亲还要深。但不幸的是,在耿小艾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姑姑在一次外出旅行的时候,发生车祸去世了。自此以后,原本就深觉孤单的耿小艾,更陷入了对姑姑无比怀念中。
此时,身体的不适、内心的郁闷和相似的场景,使得耿小艾越发想念起和姑姑的往事,甚至都没发觉脸上已是泪水涟涟。旁边的人也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有好心的旅客前来询问。耿小艾用一只手拿纸巾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则快速地来回摆动。“谢谢,谢谢,我没事。”话还没说完,耿小艾就顺着隔离栏坐了下去……
当小艾强忍着剧烈的头痛,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她正躺在一个大玻璃隔间的一张病床上,头顶上是白色的天花板和用塑料网架挂在架子上的生理盐水,玻璃隔间外是听诊室和药房。——这里是诊所。
“你醒了?”眼前的女子40来岁,身材均匀,皮肤白皙,又黑又亮的头发盘在脑后。耿小艾瞪着眼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姑姑,姑姑,姑姑!她的心激动着,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有跳动的欢畅。“姑姑、姑姑”耿小艾还是不由得喊出了声。
听到耿小艾饱含深情的呼唤,陌生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的笑容。“小妹,你醒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姑姑。”陌生女子说道。“我叫林姿,是本市人,这是我的名片。”说着,女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制作精良的名片。小艾伸出仍然吊着输液管的手,接过了那张名片。林姿,洪升化工有限公司销售部总经理。
“林总经理,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耿小艾赶忙道歉。
“没关系,只要你的身体没事就好”林姿微笑着说。“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我的车刚好经过,看到一堆人围着你,在大家合力帮助下,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你安心在这里休息一下,医院这边的费用,我已经替你交过了。在你包里也没找到你家人的联系方式,现在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话还没说完,耿小艾就又开始抽泣起来,从丢包后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不快以及对姑姑的思念,令小艾以接近崩溃的声音嚎啕大哭起来。这时,一双软软的手在耿小艾的脑后并拢,并轻轻地将她的头靠在一个温暖的怀中,随后那双手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抚摸。小艾在抚摸中慢慢平静下来。“我叫耿小艾,我的…钱包…和手机…丢了,放暑假了,我回不了家了。”耿小艾哽咽着说着“我父亲还在湘西的山中搞勘察,也没人管我,钱包又丢了……”
“小艾,你是哪里人啊?家里远不远啊?”林姿问道。
“我家在东城县,如果能坐上回家的车,下了车,5分钟就能到家了,可惜现在我的钱包丢了。家里奶奶年纪又大了,也没法来给我送钱。”
“哦?东城县,刚好我下午要赶去那里开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下午就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林姿说。
耿小艾一听,心里暗想,现在还有这么好的人啊?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但是当她对上那人的目光,看着那人和姑姑及其相似的容貌后,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呵呵,那太好了,林总,您真好。等回到家,您一定要去我家坐坐,我让奶奶给您做好多好吃的。”
“好了,好了,你啊,现在赶紧先休息一会,一会还得坐车回家呢”。林姿一边说一边顺势把小艾的头放在枕头上,像是极熟悉的亲人一样,紧紧抓了抓她的手。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小艾完全放下了防备,沉沉地睡过去了。
“小艾,该醒了,咱们得赶回去呢。我刚才已经帮你在药房把药取了”林姿叫醒了耿小艾,手里晃着印着医院名称的装药的塑料袋。耿小艾非常感动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年轻好心的阿姨,赶紧从床上起来,到病房里的卫生间洗了把脸,就和林姿一起下楼了。
楼下停着一台黑色的大众,耿小艾和林姿钻进了汽车,踏上了回县城的路。当时的耿小艾根本不知道,这辆车将带她走入怎样一段人生。
随着汽车出了城,向东城县城方向驶去。耿小艾心里一阵踏实,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股浓浓的倦意向她袭来,令她打起了哈欠。见状,林姿把药和一瓶矿泉水递过来:“来,把药吃了,休息一会吧,还有好一会才到呢。”吃过药后耿小艾很快就沉沉睡去。
“小艾!小艾!醒醒!”当耿小艾再次被林姿叫醒时,一看表已经是下午4点了,看来车子离开南宁已经3个多小时了。
“我临时接到通知要到这里参加公司在本市的一个项目研讨会,我们需要在这停留几个小时,晚上再回去。”林姿带着歉意跟耿小艾稍作解释,便回头去后座拿包包。耿小艾回顾了一下四周,此时车子停在一个地下车库,周围除了停放地整整齐齐的车什么也没有,耿小艾也不清楚自己到哪里了,对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
“这是到哪里了?”车库里的黑暗使耿小艾的睡意完全退去了,回过神来带点警惕地问道。
“这里是来州市,这边的分公司总经理上报了一个项目,有意促使公司总部在本市投资一个开发项目,今天请了总部领导来这里视察。”林姿道。“总部领导实地看了一圈后觉得难以决定,便又临时召集这边区域的经理过来开个研讨会。”
又要晚点回家了,耿小艾心里有点无奈,但又不方便在帮助自己的好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好下车跟着林姿往酒店走。电梯在7楼停下,林姿带着耿小艾直接走进一间约20平米的会议室。小艾跟在林姿身边,看着其他几名参会人员已经到场,几个认识林姿的人非常热情地跟她俩打招呼,也有一部分像小艾一样比较拘谨的学生模样的面孔。
不一会,接待人员在会议讲台处清了清嗓子,两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士和一位稍微年轻的男子一起走了进来。“咦?”耿小艾差点喊出来,这不是火车站吃早餐时看到的那个淡定的帅哥吗?一进会议室,男子的眼光便在全场扫了一圈,耿小艾潜意识里期待自己能被他认出,便用期待的眼神回望着他,但是发现对方的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做任何停留。小艾这才意识到,火车站那一次相遇只是她自顾自的偷看和欣赏而已,人家根本没见过她。
安排两位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入座后,年轻男子走向会议室讲台拿起话筒:“我先代表桂南区域的成员,欢迎公司总部李总与宋总来本区指导工作。”接下来用一个制作精良的PPT介绍了“洪升化工131工程”的项目方案。在他的讲解中,对该项目如何打造本土品牌、需要的投资方式与激励方式、预期的经济效益产出,提出了一些详尽的方案。男子清晰的思路,铿锵有力的声音,加上自然儒雅的肢体动作,两位老总听着频频点头。
在会议中,小艾了解到年轻男子姓陆,除了两位老总管他叫小陆,大家都管他叫陆总。可能是早上火车站那一个侧影给耿小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艾看着他像熟人一样亲切。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6点半了,接待人员给在场人员发了就餐券,便解散了会议。想到待会要与该公司老总以及各位销售精英一起就餐,耿小艾到会议室旁的洗手间进行了一番梳洗和整理。当然,耿小艾潜意识里想是希望一会就餐能遇到陆总。想起陆总刚才讲解方案时的娴熟,举手投足透露出来的精英气质,小艾不禁内心一阵激动。稍加整理后,看着镜子里那张虽清纯却生涩的脸,还有自己寒碜的穿着,小艾第一次感觉到有些自卑。
晚餐设在酒店4楼的自助餐厅。饿了一天的耿小艾,早就饥肠辘辘。为了保持形象,她还是忍住狂吃的冲动,和林姿一起在食物区慢慢拣食物。眼睛的余光远远瞥到陆总和几个老板在另一边的桌上边吃边聊。耿小艾一边挑食物,一边忍不住跟林姿打听:“这个陆总是哪里人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林姿没做回答,而是往耿小艾身后看,欲言又止的表情。小艾感觉不妙,一回头,发现陆总就站在身后。此时在她身后一副已经听到她问话内容的模样,耿小艾突然紧张得心跳加速起来,他却给了她一个很绅士的微笑:“你是新人吗?”
“哦,我是.”
“是的,陆总,我带她过来看看,这是耿小艾,是中山大学的高材生,明年就毕业了,我正想吸纳到公司来的,你可要多多指教哦。”没等耿小艾说完,林姿已经替她回答了。耿小艾还想多和陆总聊几句呢,可陆总接下来和林姿聊了几句项目的情况,便回了原来的位置,转身之前朝她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用餐期间,耿小艾感触良多。这一天下来,虽然早上不走运,被小偷光顾了,但却还仍旧是非常幸运的。碰到同了乡、坐上了回家的顺风车、参加了一次全国性企业的项目立项研讨会议,更重要的是,还结交了像林姿和陆总这样的企业精英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