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
晴空显得十分暖昧,几乎看不到一点云絮——在南国,这个季节,算是个罕有的晴天了,只是由于污染,蓝天并不蓝,仍是灰色的,人们只是“感觉”个晴天而已。太阳也不刺眼,在尘埃后边挣扎着,成个大花脸……一架班机起飞了,直插入苍茫的天际。
机上,有南都市的一个考察团,其成员,竟大都是当日上东区考察的主要角色。第一号人物自然是许副市长,他是团长,所以,考察团的级别不低,对方也会以相应的级别予以接待,当然,他不会参与考察的全过程,出出面很快就回来了,市里的工作千头万绪,走不开的。考察团的主心骨自然是秘书长贺从胜,他既有政府的身份,又有专家学者的身份,是南都大学建筑学的研究生嘛,更何况他还携带有一个南都新城开发的软盘,展示东区的发展规划。这是一个很有份量的学术成果,要教老外侧目的。同行,当然还有夏南风,人们会问,作为港人,他的香港护照在很多国家是免签的,在世界上来去自由,何须凑这一份热闹?而他却对许副市长表示,我愿与市里领导同行,这很有象征意义,省港本来就是一家嘛。许副市长自然欣然应诺,殊不知,背后却有另一重内幕:因为香港的商家,始终不承认这位“暴发户”,他从来未以象样的身份到外边去过,去了,也得不到象样的接待,毕竟,香港一方是知道他老底的。所以,他还是不得不依附这边的权势,用他的话来说,我的产业大都在内地,才不在乎香港承认不承认,临行前,他还向市报记者发表了一个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的谈话,讲他投资的决心与力度,如何一片爱国的赤忱……那个讲话,完全用的是内地人的语汇,他在香港时间不长,还是习惯这边的套话、大话、空话……当然,他也不会自始自终同贺从胜在一起,中途还得回国内打理生意,不过时间要比许副市长略长一些。
曾久之作为市文化局的头头,也死乞百赖要到了一个名额,建筑艺术嘛,他至少沾艺术的边,他甚至还想到外边卖他的画,可听说中国画在外边不怎么吃香,而他这号水准更无人问津,也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他也不靠这个发财,吕琼的靓车他象“批发天才”一样发出去,中间人两头赚,荷包鼓鼓的,更不比往常了。他呆的时间,又要比夏南风略长一点,毕竟,他的开销,由基金中拨给,多少也得长点建筑艺术的知识才交得差。
除开两位当日也一同去过东区的建筑设计院的工程师外,有一位,是任何人,也包括鸽儿没料想得到的。那便是文帆!
鸽儿理所当然没把他与那位被雪妮撵走的“姓文的小子”联系在一起——当初,她并不曾开门,所以不曾与他照面。不过,在“撤离”洋歧村之日,她还是见到过文帆的,当时,厉行与文帆说话,她并没有走过去,只是隔了一段距离看了文帆几眼,有点印象,知道那是南都大学的一位副教授,也上过东区考察的,只是,厉行从来没对她提起,他对“姓文的小子”,不知是什么心理?也许,是尽可能让周围还剩几个好人,不让鸽儿把一切都想得那么不堪入目吧。
而文帆,却是这个考察团必不可少的,或者说,是最最关键的人物!
不为别的,为卞司成的软盘。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贺从胜虽挂了个“研究生”的牌子,可仍是半路出家,也没有学位,要对卞司成的蓝图作出科学的说明,尤其是解答外方的提问,他便要露出马脚了,而这,还得拉文帆出来。虽说那两位工程师也可以做这一工作,但真正贴心的,也只有文帆。文帆毕竟是科班出身,在系里也较刻意对卞司成的设计作了一番研究,课余也不失时机请教过卞司成,所以,应付专业内的问题,大致不会出问题,就算有说不清的地方,他也擅长于外交辞令,能对付过去。
当日,贺从胜对厉行问及大学中有没有一同出国时,那么不高兴,是有原因的。而文帆又刚提了副教授,相当于高级工程师,比那两位工程师也名正言顺得多。就这样,许副市长带上了卞司成的“三大门生”出国,底气也就足多了。至于这些门生是真品还是赝品,又有谁测得出呢?而在这之前,关于出国的事,文帆却从未漏过一个字。虽说这是早已确定了的。他就这样,该说的他自会说个够,不该说的他便滴水不漏。正如他来到南都从未向外人(除开雪妮)透露过他在内地所经营的“事业”那样。连卞司成也不知情——市府虽说派人考察过他,也找过卞司成,卞司成对他的评价亦相当客观,学问是有的,头脑也敏捷,为人并不坏,但有些费琢磨——而后边这句话,则不会记录在案。他自然也知道卞司成的评价,还是有几分委屈,对这老头这么好,却还是“喂不家”,死迂老夫子!
鸽儿将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相处。鸽儿是以翻译名义进入该考察团的,但谁都知道,她是贺从胜的禁脔,不好乱碰的。而她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对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对文帆也是如此。文帆也捞足了,应该不会涉及这个禁区。上机场时,厉行没有来送行,即便没吵那一架,他也不会来送行,免得“乱大谋”,吵了架,就更不用来送行了。吵架到登机之间,两人没再见一次面,也没通一次电话。不过,鸽儿还是把房证留在春景花园的别墅里,放进了保险箱。厉行不仅有别墅钥匙,也有保险箱钥匙。他或许还会去的。毕竟,两人是青梅竹马、总角相交过来的,鸽儿仍忘怀不了他。可自己此行,还会回来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两人的“反局阴谋”,此刻已无谓进行与实现了,变得不三不四……只是这几天,她总有些泛酸,呕吐。
尤其是此刻,飞机攀升,她受不了,“哇”地一声,吐了满满一秽物袋。
别了,中国!
别了,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