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臭得和方才茅房里的石头一个模样。我瞪了方嘉一眼,重重地撞开了他的臂膀,自顾自地回房间去。
“嘭——”
方嘉在我的身后倒下了,我倒吸了一口气——不会吧,我又没有真的太用力地撞他,他怎么就倒下了呢?难道天底下的文弱书生都是经不起风吹的?
我壮着胆子走到了他的身边,蹲下身,戳了戳他。他真的已经晕过去了,怎么回事?“切,早知道你这么的不中用,我就不用痛苦那么久了,早就可以把你放倒了。”
我站起身,拍拍手想要走,一只大掌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肩头。
我正要尖叫出来,被那只大掌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我的嘴巴。一个男子在我的耳边低低道:“别怕,是我。”是……是谁啊……我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吧,该不会又是来追杀我的吧?我战战兢兢地被他扭过了身子,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是……
是杨沉!
他放开了堵住我的嘴巴的手,轻声说道:“这个狗官是我打晕的,我一直都跟着你们,一直在找机会救出你,那些官兵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喝醉了。陵儿,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没事……我没事……”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杨沉会跟着来,他的妻子被抓走了,他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对不对?
“相公,你来了,笑笑怎么办啊?你怎么这么冲动,万一救不了我,也会把你自己给搭进去的。”一想到最坏的结果,我不无后怕。他笑道:“这不没事了吗?此地不宜久留,陵儿,我们快走吧。”
“等等——”
“怎么了?”他拉着我的手,盯着我看,我说道:“相公,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在是朝廷要抓我回去,如果我不跟着回宫去,杨家就会有麻烦的,相公,你明白吗?”杨沉为了救我,铤而走险,我作为妻子,不能不考虑一下他的家人的安危。如果杨家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情,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过心里的自责和愧疚的。
杨沉忽然不说话了,神色黯淡。
我说:“相公,我们是夫妻,我嫁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虽然我们没有明媒正娶。相公,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不能那么的自私……”
是啊,方才想方设法地要逃出去,真的是太自私了,我太自私了。水陵儿,你真的,不能不考虑别人。
杨沉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身前,默默地凝视着。他没有看我的眼睛,低沉的嗓音诉说着不悦,他认真地问我:“陵儿,你是想要跟着这个狗官回宫里去?你是想回去见他,是不是?”
他。
哪个他。
我的眼眸一转,就想到了他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了。——是南宫痕。昔日的大将军,昔日的储君,今日的阶下囚。南宫痕。我的心,漏了一拍,我抽出了我的手,问道:“杨沉,在你的心目之中,难道我就是那样朝三暮四的女人吗?我是可惜他的遭遇,我是不希望他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但是,杨沉,我告诉你,我早就已经放下了他,在我的心里,我是杨家的长媳妇,是杨家的大少夫人,是你杨沉钟爱的妻子,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好,我只想和你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我早就已经忘了他是谁了,我回京,回宫,都是为了杨家,不是为了他。”
不是为了他,你明白吗?
我没有想过要回到宫里去救他,我没有想过。
我爱的那个单放,早就已经死了。他现在是南宫痕,放不下江山的南宫痕,他不是单放,不是我爱过的那个人。
杨沉揽住了我的腰,搂我入怀。他苦涩地说:“陵儿,虽然,别人都说你和二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心里头也有点眉目,但我还是爱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做什么都愿意。陵儿,我真的好爱你,我离不开你……”
他像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旦我要离开他,他就会受到致命的伤害。鲜血汩汩,万劫不复。
我摸着他的头,安慰道:“相公,陵儿是你的妻子,陵儿是不会离开你的……我们要在一起……万水千山,都要在一起……”杨沉,我水陵儿,是背叛过你,伤害过你,但我不会再那么做了,我知道,如果我再不顾你的感受,你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我是你的妻子。
杨沉紧紧地抱住了我,抱得很紧,很紧,似乎想要将我揉捻进生命里,合二为一。
“陵儿……陵儿……”
我默默地任由他抱着,他是我的夫君,我们同床共枕,育有一女,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我们之间,不能容有嫌隙的存在。杨沉,你是风雨,你是晴,你是天意,你是命。
滚滚了,我的红尘。
我们说好了,既然不能逃走,就一起进京去。他扒下了其中一个官兵的衣服,然后把那官兵扔得很远很远。我不放心地说:“那你平时的时候,可千万要低着头,别让人给瞧出端倪来。”
他点点头,说:“陵儿,你就放心吧,我在脸上涂一些的碳土,而且我发现,这个官兵倒的地方很偏僻,他又不是去吐的,应该是不合群的,没有人会发现的。”
他倒是观察得挺仔细的,得了,那就这个样子吧。有杨沉在,我倒是安心了许多,但我又同时担心了不少。
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不但要为自己着想,还得为杨沉着想,还得时时刻刻地牵挂着家里那个没有父母看着的小女娃娃!妈蛋!
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子女的吗?为什么要活生生地拆散一个家庭!
我气呼呼地回房倒头就睡,杨沉倒在了官兵堆里,当方嘉在茅房外面被熏醒的时候,估计已经快要天亮了。那个时候的他,想不想得起来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想不想得起自己所处何地。
方嘉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我的房里,看到我还在,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庆幸着我没有逃跑。
“喂,方嘉,本公主很饿了。”
“好好好,公主,下官马上就去为公主准备早膳。”我昨晚都没有逃,今天早上是更加不会逃走的了,方嘉喜笑颜开地去了。我朝着他的背影白了他一眼。
风餐露宿,一路颠簸。
我曾经,就是沿着这条路,这样来到济南府的,在济南待了一年,我又随着南宫痕回到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而后,我又捡回了一条命,回到了济南府的杨家。现在,我又迫不得已地要回去。
陵柯,姐姐有些想你了呢,不知道这几个月,你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你和赵家小姐的婚事如何了。等到姐姐把手里的事情给了结了,姐姐就带着姐夫来和你团聚。
好不好。
我坐在马车里,手腕上是杨沉送给我的那只翠绿的镯子,那么的浮夸,那么的真实。我叹了口气,心里惦记着马车后面跟着的杨沉,惦记着我的弟弟,惦记着我的家人,我的女儿。
南宫羽——你到底又把我抓回来是要做什么的啊!你烦不烦啊,老娘受够你了,我再也不要给你做饭伺候你了!你给我****去吧!
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