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从浸透雨水的车窗望出去视线略微有些扭曲，布拉德福德大学老校区里那几棵粗壮而又茂盛的古树，在初夏暴雨的冲刷之下显现出勃勃的生机。
肖恩下车，冒雨跑进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的办公楼所在的那栋巴洛克式样的老房子里。门廊上有几个躲雨的女学生正抱着书本挤在门廊的入口处小声地说着话，肖恩从她们身边侧身而过，大步登上楼梯，木制的老楼梯嘎吱作响。
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肖恩抖掉身上的雨水，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答。肖恩推开门，探头往里张望。屋子里依旧是那股老朽的气味，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并不在座位上，屋子里似乎没人。肖恩迈步进来，回手轻轻地掩上门。
“是谁？”一个苍老浑浊的嗓音突然响起，随即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的身影从办公桌前那几排横放着的大书架间闪现出来。他翻眼朝发出声响的门口望去，一副拴着颈链的老花镜低低得垂在鼻翼之上。
“教授，是我，肖恩·佩恩。”肖恩在这间昏暗凝重的办公室里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仿佛这间老朽的办公室里几十年来垒砌的灰尘经受不起过于激荡的声波。
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捧着一本翻开的书，站在那里翻了翻眼皮，似乎他并不记得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啊，埃迪卡拉化石，对吧？”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想了好半天才突然开口道。
“是的，教授。”肖恩说。
“来吧。”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合上手里的书本，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兴奋。
肖恩凑近了些。他站到办公桌旁，垂手而立。
“这确实是一块难得的化石。”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言语之间显得情绪激昂。他打开抽屉，然后带上白色的棉质手套，从抽屉里的一只中国红木的老匣子内取出了那块肖恩寄放在此的化石。化石依旧存放在物证袋内。“八臂仙母。”
“您发现这块化石有什么异常吗？”肖恩问。
“异常？”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说，“发现它的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异常的事件，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异常的吗？”
“我是说这块化石本身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肖恩的口吻显然没有被情绪激动的老教授所感染。
“是有些异常。”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说。
“您发现了什么？”肖恩问。
“我从化石上取了些样本，”费迪南德·爱古斯丁教授说，“显微拉曼光谱分析的数据显示，化石样本的主要成分是泥灰岩，同位素年龄大约在5.8亿年。化石在泥灰岩中保存的效果非常好，纤毫毕露。”
“这些有什么异常吗？”肖恩问。
“不，这些都很正常。”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说，“异常的是同位素炭13。”
“炭13？”肖恩问。
“是的，炭13。”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解释道，“炭13是炭的稳定同位素之一，在全球自然界的炭元素中丰度为1.109%。”
“炭13怎么异常了？”肖恩问。
“含量太高了。”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回答。
“这说明了什么？”肖恩问。
“简单地说呢，炭13可以作为化石成型的环境温度指标。”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想了想，然后说道，“迄今为止发现的埃迪卡拉纪的化石炭13的含量都非常少，这一现象表明当时冰河期已经结束了。而这块化石的炭13含量非常高，这表明它形成的环境非常寒冷。这个结果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但是恰恰属于你说的异常发现。”
“这么说它确实是在南极被挖出来的。”肖恩自言自语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完全没有这种发掘条件。”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说。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肖恩问。
“5.8亿年前，冈瓦纳古大陆尚未分离，现今的南极大陆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冈瓦纳古大陆发育的大冰盖，其中心位置在现今的南极洲东部和非洲南部，当时其位置在南纬60度以南，现在的南极洲东部尚存在着非常古老的冰川。”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解释道，“从年代上来说，当时的南极洲东部沿海地区存在形成化石的条件，但是即便保留至今这些化石也埋藏在几千米厚的冰雪之下，根本无从发掘。”
肖恩点点头，仿佛明白了老教授的意思。“这块化石有被生物感染的迹象吗？”
“生物感染？”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不解地问道，“化石被微生物感染也是常有的事，但一般不会对化石造成损毁。”
“您的意思是说，”肖恩说，“这块化石是有可能被微生物感染的，是吗？”
“这是当然的。”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说道，“只要它暴露在空气之中，就一定会接触的大量的微生物，比如空气中随处可见的霉菌就是其中最常见的微生物感染源。”
“霉菌？”肖恩不解地问。
“霉菌孢子在空气中到处都是，一般在通常的浓度下是不会对人类及其财产产生危害的，当然存放过久的食物则另当别论。”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说。
“这些霉菌孢子是否会因为化石的特殊成分产生变异呢？”肖恩问。
“你的问题超出了我的学术范畴。”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笑着说，“当然有些化石存在着大剂量的放射性同位素，可能对附着其上的微生物产生作用，但这并不是我的研究范畴。”
肖恩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在化石被挖掘之前是否有可能感染微生物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解释道，“地球上生命无处不在。有一些极其特殊的微生物生存在矿脉之中，它们多数属于自养生物，靠矿物质微量元素存活，其中有些还是自养的逆氧生物，这些微生物有时会存在在一些矿化的化石之中。”
“那么泥灰岩化石中会有吗？”肖恩问。
“上帝知道，生命无处不在，万事皆有可能。”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耸耸肩说，“如果你想知道这方面的信息，最好去请教微生物方面的专家。”
“好吧，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教授。”肖恩说，“我想取回这块化石。”
“当然。”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把化石装回物证袋，伸手递给肖恩，“如果有这块化石进一步的消息，我很有兴趣知道。”
“我答应您，教授。如果有新的发现，我一定会告诉您的。再见，教授。”肖恩与老教授握了握手，转身离开了费迪南德·奥古斯丁教授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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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型庞大的“海洋2号”静静地仰卧在湛蓝的海面上，享受着南纬54度不太炙热的阳光。它白色的船身看上去像一艘扁扁胖胖的，硕大的块头有如一座在烈日下顽固不化的冰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