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雪微微一怔，直觉告诉她绍月一定另有隐情。然她与绍月交好多年，此时也不多问，只挽了她的手道：“太后娘娘缠绵病榻，公主侍疾也是辛苦。”
绍月眉目间隐有忧色：“母后毕竟年纪大了，前几年因为时疫又元气大伤，我也是怕……”
璃雪连忙安慰：“公主勿忧，太后娘娘福泽绵长，定不会有事的。”
二人叫步辇在后跟着，一路说着话，一路往关雎宫而去。
到了昭阳殿，绍月逗弄了一会儿阿梓，脸上才渐渐多了几丝笑意：“阿梓长得真像皇兄。”
璃雪打趣道：“公主与皇上长得相像，那么咱们阿梓也像公主啊。”
绍月很是自得：“这么个长的像我的小人儿，真真是爱的不行。只可惜，不是我自己的女儿。”
璃雪掩唇笑道：“公主与驸马恩爱缱绻，还怕没有长得像公主的女儿吗？”
闻言，绍月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言语。璃雪虽然微觉奇怪，却也没有多说。
这时，忽听一人笑道：“皇妹与珞儿说什么？怎么朕一来都不说话了？”
璃雪与绍月都起身行礼，璃雪看着轩辕无色笑道：“陛下与公主今日倒是赶巧了。”
轩辕无色颔首：“自从这丫头下降出宫，朕也不像以前那样能经常见到她了。”
这时，只听绍月唤了一声皇兄，轩辕无色转头望去，却见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虽然浑身发抖，却还是硬撑着不哭出声来。
璃雪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绍月，她虽觉得今日事事透着古怪，却极有眼色地吩咐乳娘将阿梓抱了下去，自己也退了出去。
她看着紧闭的内殿大门，吩咐院子里的宫人站得远一些，想了想，又招来杜清秋叮嘱：“公主只是忧心太后娘娘的病情，才一时心情激荡。”
杜清秋心中一凛，忙恭声应是。
璃雪叹一口气，干脆裹紧了大氅，信步走到关雎宫外。
雪已经停了，可依然冷得不行。璃雪默默看着被大雪压倒的一棵小树，只觉得心中的不安在慢慢地扩大。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她竭力地思索着，心里却仍是一团乱麻。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也无能为力。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一个清凌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微臣见过俪妃娘娘。”
璃雪回身看去，却见是一位身披白狐裘的女子，看上去约摸二十七八岁，身姿高挑挺拔，脸颊瘦削，双眼犀利，令她看起来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冷傲之感。
璃雪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心中已断定这女子乃是一名武功高手。她能在皇宫大内自由出入，足见其身份不凡。
这女子见璃雪目光闪烁，不由轻笑：“娘娘不记得微臣了？这也难怪，毕竟娘娘与微臣只有过一面之缘。”
闻言，璃雪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幽冥司的白幽大人，确实有数年未见了。”她微微欠身，“本宫有礼了。”
白幽微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年撺掇襄王谋反的前启云太子？”
“当然记得。”璃雪答了一句，忽然心思急转，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芊羽的陈情，绍月的古怪，轩辕无色的隐忍，白幽的突然现身，以及当年在皇陵遇袭时的疑惑都豁然开朗。
如果这些都指向一个人，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有他才能做到。
白幽见璃雪的脸色阴晴变幻，最终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般的释然，不由暗赞——仅凭自己的一句话，就推出了前因后果，果然是冰雪聪明。
璃雪长长地出了口气，看向昭阳殿方向，心中着实担忧轩辕无色和绍月。
她默然片刻，开口道：“白大人此时现身，想来以掌握了关键的线索？”
“是啊。”白幽神色间颇有感慨之意，“从乾元四年的除夕起至今，整整五年时光，那个狡猾如狐的启云太子总算露出了行踪。”
璃雪内心苦涩，面上却是微笑道：“算来本宫也是苦主之一，白大人若有需要本宫的地方，尽管开口，本宫决不推辞。”
白幽脸上颇有敬意：“皇陵一战，微臣颇有耳闻。娘娘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方才挫敌人之阴谋，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也让我幽冥司自此揪出了狐狸尾巴。”
璃雪微微一叹：“那一夜着实凶险，如今回想起来，还不免心悸。”她忽然又想起一事，“上个月，和亲黎国的静国公主病故，黎国狼子野心，若再受小人挑拨，与我大齐为敌，实在是令人担忧。”
白幽沉默片刻，微笑道：“娘娘不必忧心，皇上自有计较。”
璃雪再是一叹，想到在通州的老父，怎能不日夜悬心？
璃雪的担忧很快就成了真。
除夕夜，正是阖宫夜宴的时候，从通州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叩开了宫门。
此次来送信的驿卒乃是定国公苏政清身边的副将，他浑身浴血，泣血叩开宫门后便昏迷不醒。
重华殿上的丝竹管弦戛然而止，大殿一时寂静得可怕。
璃雪面色苍白，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阿梓，一手则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轩辕无色脸色铁青，缓缓展开文书，里面的内容字字是血——
黎国会同夜国、夕国、谷国三国，急袭通州。平南大元帅苏政清率部激战三昼夜，力尽殉国。
通州守军十万，全军覆没。
通州城，破了。
璃雪只觉心中大恸，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压制不住，尽数喷了出来。
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向一边，耳边似乎掠过玉清玉淳的尖叫和女儿阿梓的哭声。
璃雪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仿佛还在幼时的闺阁，父亲抱着自己，给她从枝头上摘下一簇花来。然而，转眼间，一切都变了。尸山血海，杀戮漫天……而最最疼爱她的父亲，也永远地离她而去。
她猛然惊醒，头顶是熟悉的帐幔，身下是柔软的云丝被。
她慢慢地支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回想着除夕发生的事情。
她慢慢地回想了一遍，终于可以确认了，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不是在梦里……
她心中一恸，眼泪夺眶而出，哀哀地哭泣起来。
外间听到响动，玉清首先冲了进来，见她醒了，不由喜极而泣，一叠声道：“小姐醒了！墨兰，快将药端来。”说着，又递上一方锦帕，轻声劝慰道，“小姐，您还有小帝姬呢，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璃雪接过锦帕细细地将眼泪擦干了，哑声道：“我晓得。阿梓呢？我有没有吓坏她？快抱来我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