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皇贵妃有些疲累地歪在软榻上，抚了抚尚还平坦的小腹，方露出些微微的笑意。
诺兰上前来凑趣：“娘娘，您看到惜姬那脸色没？好不可笑！”
皇贵妃嗤笑一声，眸中满是不屑：“不过是个影子般的玩物罢了，偏她还瞧不清自己的身份！”
诺兰捂嘴笑道：“娘娘说的是，若惜姬脑子清楚了，咱们不是要少了许多乐趣么？”
皇贵妃虚点了她一下：“你啊。”她叹息一声，眸中划过一丝冷意，“静婕妤的胎与本宫只差了一个月，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哼，这孩子必须得从本宫的肚子里出来！”
储月宫朝露殿
仪灵夫人换上一件玉色滚金线海棠的对襟襦裙，广袖飘飘，露出一小截羊脂白玉般的皓腕。她本就容颜娇美，体态微丰，肤色极白，今日着意收拾了一番，更是光彩照人，比之青涩的二八少女，别有一番韵味。
细细地将三千青丝打散，重新挽就元宝髻，只以羊脂玉和珍珠作饰，发髻顶端堆着一朵木兰，更显清丽。
仪灵夫人从铜镜中看到贴身宫女进来，启唇道：“浣花，医女可送过去了？”
“是。娘娘昨日求了皇上，要侯府派医女入宫，今儿侯爷便送了来，奴婢刚刚给静婕妤送过去了。”
“嗯。”郑艺昕应了一声，把玩着象牙梳子，一时有些怔怔。
她是长房长女，熙媛是二房的。她父亲虽然承袭了爵位，但如今不过空落落的一个二品镇远侯。而熙媛的父亲这几年倒颇得皇上赏识，不久前刚被擢升为工部尚书，这可是手握实权的正二品啊！
聿惜下个月便要过六周岁的生日，过完生日，便要正式入崇文馆上学。按制，皇子当有伴读二人，她早已和父亲细细选择过。本来，她是不愿让郑家的子弟占了一个伴读的名额——聿惜是身有郑家血脉的皇子，生来便和郑家绑在了一起，还需要通过伴读来加重砝码么？可是如今，她却有些稳不起了。
熙媛有孕，二房势大，若是熙媛诞下皇子，郑家，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么？
郑艺昕几乎掰断了手中的梳子，越想心中的担忧便越大。
这时，忽听浣花在耳边唤了一声：“娘娘，皇上来了。”
她猛的回过神来，一边吩咐洗云去将聿惜请来，一边理理衣襟迎了出去：“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圣安！”
“爱妃免礼。”轩辕无色伸手扶了她起来，二人挽着手进得殿中，早有伶俐的宫女上来，替轩辕无色除下披风。
艺昕双手奉上一小碗香气浓郁的汤水，笑容温婉而明丽：“陛下，这是臣妾亲手熬制的紫参野鸭汤，用文火熬了足足三个时辰，此时正好入口。”
轩辕无色对育有子女的嫔妃一向厚待，此时自然含笑接过了：“艺昕你宫中的吃食一向是顶好的，朕也是有口福之人。”
其时已到了晚膳时分，艺昕服侍轩辕无色用了一小碗鸭汤后便吩咐传膳。除了御膳房送来的菜品外，更有几道精致的家常小炒，都是艺昕亲手所制。
这一顿饭自然吃的极为欢愉。饭毕，轩辕无色将聿惜唤到近前，问了问近来读了什么书，可有练字。聿惜一板一眼地认真答了。
轩辕无色又检查了聿惜写的大字，字写的生硬，很是呆板，但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倒是认真写的。轩辕无色虽然不甚满意，但也没出言训斥，跟他分说了哪里写得不好，又取过笔来，随手写了几个字，当作示范。
聿惜一脸孺慕，时而看看字帖，时而望望父皇，心中甚是欢喜。
待得时辰不早，艺昕打发了聿惜回去休息，自和轩辕无色步入寝殿。
寝殿之中烛光柔和，艺昕觑得时机，笑盈盈地开口：“陛下，下个月惜儿便满六岁了……”
“唔，朕正要和你说这事，惜儿的伴读，你可想好了？”
艺昕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臣妾私心想着，端郡王的长孙倒是不错……”
端郡王的父亲与轩辕无色祖父是亲兄弟，大齐除了世袭罔替的********，宗世承袭爵位时都要降等。等到端郡王的孙子承袭爵位时，怕是只剩下一个县公的爵位了，不过……
轩辕无色思索片刻，淡淡道：“端郡王的长孙比惜儿大了两岁，倒是不错。朕已替惜儿择好了一位，是威远大将军的长子，跟惜儿一般大。”
艺昕甚喜：“慕大将军的长子臣妾也有所耳闻，是极不错的。”
“你娘家的子侄，就没有适龄的么？”
艺昕微微一怔：“臣妾娘家的侄儿大多顽劣……”
轩辕无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便定下端郡王的长孙和威远大将军的长子罢。”
艺昕赶紧裣衽行礼：“臣妾谢陛下恩典。”她顿了顿，“陛下，敢问皇子师……”
轩辕无色有些诧异：“聿惜入崇文馆，自有文渊阁大学士轮流教导，你不必忧心。”
艺昕深吸一口气：“臣妾斗胆，敢问玉家主……”
轩辕无色沉默地盯着她，原本温和的神色一点一点地冷寂下来。
郑艺昕在轩辕无色冷寂的目光中如坠冰窖，猛的跪倒在地：“陛下恕罪，臣妾……”
轩辕无色冷冷地哼了一声：“玉家主贵为帝师，岂是你能肖想的？郑氏，你的心太大了些。”
无缘山玉家，乃是大齐一个独特的所在。
一百多年前，中原群雄混战，诸侯割据，玉家先祖以惊世之才一力辅佐太祖登上帝位，统一中原。
太祖以师礼待之，尊玉家先祖为国师，见皇族不跪。
玉家隐居无缘山，虽历代为帝师，却从不涉朝政，地位超然而尊崇。
玉家先祖惊才绝艳，武功兵法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中原一统后，玉家先祖在无缘山开宗立派，将一身所学传于后人。
历代玉家主虽为帝师，却不受皇命，收徒之时都是自行从诸皇子中挑选一位。所收皇子需随帝师回无缘山学艺六年，学成方归。帝师所收之徒并非全为太子，但无一不最终成皇。
如今的玉家主乃是轩辕无色的授业恩师，当年他弃废太子而择轩辕无色，使得轩辕无色无论文韬武略都是诸皇子中第一人，生生压了废太子一头，并最终登基为帝。
艺昕听他这话说得极重，连忙叩头：“臣妾一时糊涂，并非有意窥探帝师，求陛下恕罪。”
轩辕无色面无表情，也不理会，抬脚向外而去，不一会儿就出了储月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艺昕委顿于地只觉冷汗涔涔，已将衣衫湿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