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望山跑死马,在这宫中虽没有如此夸张,不过晋陵他们从这通幽小径行至凤凰殿也还要些片刻。
途中自是不会无聊,杏月是个性子浅的,即是放下了原先对晋陵的成见,便索性打开了话夹子,让晋陵叫苦不迭。也不知是血脉关系还是两人投缘,晋陵也不知自己这些年来的养气功夫都跑到哪儿去了,时不时就会说些前世生活常有的段子,每每都被求知欲极强的杏月百般询问,蒙混过关还不成,定要让晋陵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晋陵也是个有法子的,每每都在杏月不经意间引出下一个话题,往往都让杏月能说道许久才开始提问。可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索性杏月倒是个小孩子心性,当然杏月本身也不大,不过是宫里的日子不容得孩子气,现今可好,全爆发出来了,让晋陵不由胡思乱想着宫里的教育问题可得好好抓一抓。
不过,好歹是让晋陵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
这小妮子不是对话本极感兴趣吗,想来也是,一个小女娃成日在这没生气的宫里,总归要寻些新鲜事物打发时间,那些个哥哥妹妹的话本自然成了首选。她便寻思自己可以编些小故事,想着便讲了几个。
什么《还珠》、《兰陵王》、《铁将军》,都是些前世耳熟能详的小故事,却是有些俗,很有些老掉牙。不过大俗大雅,对于情情爱爱之事民风开放,但礼教却更为严苛的时代,这等故事却是惊天动地的杰作了。
杏月只是听了个开头,便泣不成声,连道那流落民间的公主如何如何可怜,也算是以身说教,以晋陵之身说她杏月之教,直觉晋陵就是那流落民间的紫薇公主,而那可恶的还珠格格便是那无耻下作的官婉婉。杏月那怜悯加上少许疼爱的眼神不由让晋陵汗毛直竖,简直是可悲可叹,真真是伟大的母爱。
这通往凤凰殿的路到底没有这么长,故事刚刚讲了个开端,被那杏月连连询问结局之际,这凤凰殿也就到了。
到了凤凰殿,晋陵让杏月把她身后缀着的丫头婆子留在殿外,也让红嫣不用进殿服侍,让下人领着红嫣去偏房喝口茶水吃些糕点,以作歇息。别个丫头婆子见了都极羡慕,连道晋陵是个心善的。杏月见了倒是有些不以为然,道:“晋陵姐,你倒是会收买人心。”
两人一路上混得极熟,杏月也开始以晋陵姐熟络称呼,晋陵倒是没姐姐妹妹地叫,酸得很。杏月从小养在宫里,自然是极讲究尊卑之分的,说这话也是天性使然,个人有个人的缘发,晋陵也没那空闲去改变杏月的世界观人生观。
索性,晋陵也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便引着杏月进殿去了。他们两常来请安,早得了特批,不需要通报,便可自行进殿。
刚刚进殿,晋陵姐妹俩人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想要的信息,头一次两人居然达成了共识,只二字“晦气”。
也没成想,果然做事还是得三思而后行,以后来拜见母后,必然得打探清楚了,可不愿那官婉婉总是扫兴。
那官婉婉见二人前来,倒是双眼放光,亲热地“妹妹、妹妹”叫个不停。
还正正经经地给晋陵行了个礼,说什么晋陵是大晋朝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杏月虽年纪尚小,也不可失了礼数,也得和她一样守礼。害得杏月咬牙切齿,给晋陵行礼倒是无碍,毕竟现在她也算是认了这个姐姐,可是这个“假还珠”是个怎么回事,还得给她行礼不成?
本来照官婉婉的意思,自然是要让杏月因此恶了晋陵,哪成想晋陵手段通天,这么快就把杏月给收拾得服服帖帖,倒是白惹了一身骚。
杏月毕竟小孩子心性,一口一个“假还珠”便叫出来声。
王皇后原本看着这几个女儿闹嘴,便只当是小孩子胡闹,也没有深想,存着看热闹的心,也不去化解。这听到杏月一个劲儿地碎碎念那什么“假还珠”,不由好奇心大起,问道:“杏月,这假还珠何解?你快细细道来。”一副兴趣岸然的样子。
晋陵张了张嘴,本想让杏月莫要乱说,而后忽见王皇后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又想起前几日见她没精打采的,便没再阻拦,想着母亲乐呵一下也好。
哪曾想,这次的事情倒是传得远,宫里宫外都拿这小故事说事儿,当然这是后话了。
杏月便兴高采烈地说了,边说还边比划,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其中自有深意地模样,官婉婉却是只能暗自咬牙。自然,这深意除了晋陵觉得荒谬,其他人倒是都信了。
尤其是王皇后,这些年未见自己的女儿,不曾想,女儿真是大了,想了这么个故事,是有感而发吗?
王皇后将晋陵唤上前来,眼中含泪,摸了摸晋陵垂肩的秀发,道:“我的孩儿啊,这些年却是苦了你了,你,你莫要怨娘。”
晋陵看着母亲光洁的脸,再美丽的脸也掩饰不了她眼中的疲惫,不由想起当年在寒山寺的那个夜晚,哽咽道:“娘是为了孩儿好,鸢儿知道的,鸢儿全都知道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你心中莫要有怨。不然,娘。”
“鸢儿如何会怨,如何能怨?”
王皇后自然是不知晋陵知晓那夜的事,但是,这其中对女儿的亏欠远不是她这些年来所做之事可以弥补的。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错的。
“因爱故生怖,因爱故生怖。”王皇后看着自己女儿那与那人有几分相像的小脸,念叨着这句话,有些痴了。
此时晋陵尚不懂得王皇后所说为何,等到懂得的那时也未怨恨过自己的母亲,反倒直觉世上女子从来痴傻,自己的母亲也不过是那众多可怜女子中平凡的一员罢了。
抹掉眼角的泪花,晋陵笑得灿烂,如那窗外的娇花,明艳动人,脆生道:“娘,时辰尚早,我给您把把脉,也看看我的小弟弟今天过得开心不开心。”
王皇后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眉宇间也舒展了些,不再似刚刚那般感伤,道:“你怎的会医术了,也罢,给娘看看。”
“鸢儿在寒山寺无聊,闲时与东方神医学了几手。”
建康城里虽然盛传晋陵公主如何如何,但在做娘的心里自己的儿女虽好,但是永远都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所以王皇后也只当晋陵学了个皮毛,却也不愿驳了女儿的面子,索性让她自由发挥。
晋陵自是人精,一看便知王皇后当她胡闹,也不言语,细细把起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