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长乐宫,清心殿。
李陵容今夜有些神思恍惚,不易入睡,稍稍眯了一小会儿,就惊醒过来,这已经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了。
她想起来这许多年自己所做过的一些事,想着自己不久之后就会拥有的无上权势,无由来的一阵空虚失落。
当年她的父亲是外放的一名七品小官,尽管不算大富大贵,但她也是一名小户千金,日子过得和美。因为父亲的刚直,得罪了好些权贵,判了个流放千里。自己年少无知,一心救父,又凭着自己不输于大家闺秀的容貌气质,毅然作为秀女前往皇宫。
结果可想而知,罪臣之女,没有富贵权势,那美貌的容颜反倒成为了祸害。被有心人下了药,容颜尽毁,成为一名低下的宫女,受尽欺凌,那段时日是她一生都不想再去回忆的日子。
她想着她是怎么成为的李陵容呢,她忘了,是啊,她忘了。
借着月光,看着铜镜里气质冷清、不悲不喜的女人,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曾也是个笑容干净的少女,那般天真纯粹。
她知道皇后防她,这偌大的长乐宫怎么住得下两个主子,所以留在皇后这儿,说是恩典,不过是在提醒她,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罢了。
这反倒好,去了皇后的疑心,得了皇上的疼宠。
忽的,里殿的灯火亮了起来。
李陵容却并不惊讶,她知道这是皇上惯用的把戏,半夜突袭嘛。
“皇上,您来了。”凉凉的语调,尾音稍扬,又夹着一丝媚。
司马昱听到李陵容的声音,一脸迷醉,觉得骨头都酥了。
“爱妃,你越来越有梅之风采了。”司马昱看着眼前的妃子,觉得她果然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宝贝。
哼,梅之风采,到最后还不是要被人亵渎了去,李陵容理了理衣裙,在心中冷笑。
“皇上前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与臣妾听听,看臣妾能否为您解忧。”
司马昱仔细观察李陵容的神情,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倒也舒心了起来,他的爱妃说话似总是这般直接,不过他喜欢。
“寿诞,那些人是想着我死啊。”司马昱说完就立即去看李陵容,她还是带着温良冷清的笑,连嘴角的弧度都并无变化,只是司马昱却错过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嘲弄。
司马昱想着前一年的寿诞,再想着大臣们的反应,想着自己病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疲惫之态。
从身后环抱着李陵容,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才觉得放松些,却忽略了李陵容稍显僵硬的身子。
寿诞来得很快,也去得很快。
因为在寿诞当日的席宴上,皇上晕厥,至今昏迷不醒。
皇上寝宫。
李陵容跟在一群妃子之后,听着后宫的女人们一声歇一声得哭着,像事先排好似得。
她站的这个位置并不好,从这儿望去,只能看得见花花绿绿的衣裳,是望不着皇上的。
但是她却觉得这个位置极好,她并不乐意假假地对着司马昱哭哭啼啼,虽说她心中的那人不是司马昱,她也极为厌恶司马昱,但是她并不恨他。
他是一个帝王,帝王家的恩宠,享了哪能不付出代价。她只是每每看到司马昱,就会想起自己是如何的不堪,想起她的过往,想起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
而如今司马昱看来是活不成了,自己也算是解脱了,但是,真的是解脱了吗?
偏殿,与皇上寝宫的‘热闹’不同,一群大臣或坐或立,却是极其安静,期间弥漫着一股子静默沉重的气息。
恒温用一块绢布擦了擦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样式古朴,表面打磨得光滑,看得出是戴了有些年头的。这是恒温长久以来的习惯,思考着什么事时,总是会擦拭玉扳指。
望着扳指上温润的光,他的思绪一时间有些飘忽,仿若回到了年少时候,那玉扳指还很新,质地不算上佳,用惯了好东西的少年清贵却没有立即扔掉,但也束之高阁。再后来,翻出来戴上后,却也再不舍得摘下了。
回了神,大司马恒温环视了一周,发现众位大臣们似乎都很是着急,就不知道他们是为的什么而急了。
漫不经心的口吻,问着身边侍立的太监:“什么时辰了?”
“辰、辰时。”那太监下了一跳,不知是否该答话,这偏殿里的氛围不是谁都有勇气打破的,更不是谁都能打破的。狠狠心,却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了,大司马的问话是不能不答的。
大司马点了点头,望了眼把视线转来的那些个大臣,起身,离开了偏殿。
未与任何人打招呼,也未回身,径自离开了皇宫。
问时辰只是个借口,既然问了,走了,自然就是这时辰有事要去处理了。
只是,还会有什么事情这般重要,能抵得过在偏殿里等候皇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