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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个“盛”字害死人,最要不得的是“全盛”。你都全盛了,再没发展空间了,只能走下坡路。《红楼梦》上“钟鸣鼎食”的贾家全盛之时,贾母每顿都是几十道菜开饭,贾宝玉一个公子十多个丫头,其他可想而知。大家庭就这么败了,岂是别人搞的?我最近看了陈茂同先生著的《中国历代衣冠服饰制》,上面写唐玄宗每个月给杨贵妃的三个姐姐每个月脂粉钱四十万钱。当时米价便宜,四十万钱能买二千石米,可见其花费之大。唐玄宗这些个大姨子、二姨子、三姨子,尚且如此花费,唐玄宗投在杨贵妃身上的钱可想而知了,据记载,杨贵妃喜欢穿着打扮、唱歌跳舞,私人裁缝竟然有六百人!六百人专门为她做衣服,穿得完吗?当然穿不完,但他们两口子要的就是这排场,非比不能显阔,非比不能显美。结果大家都知道啦,安史之乱来了,大唐帝国倒了,最后弄得丈夫杀死了妻子,才把一场兵变含混过去。唐玄宗的开元盛世,尚且如此下场,你看我们还敢夸一个“盛”字吗?

远离热闹,享受冷清。

远离盛况,享受清凉。

远离繁华,享受寂寞。

街上流行什么我们就远离什么,自成一种不变的时尚。

不再做梦才能入梦境

何不趁早放下幻梦尘劳,勤修戒定智慧?

(澫益大师)

这句话意思是:做人太苦,何不趁早放下各种幻想,不再去做无谓的奔波?该干一点正事了,那就是持戒学习,增长自己的智慧。

人应该干正事。什么叫正事?对人对己都有好处的事就叫正事。

弘一法师有两句诗:“若非春风吹老本,何来昨夜放奇花。”讲人应该知恩报恩,否则连草木都不如。末法时代,恩典时代,数典忘祖的人们何时醒来?“知恩报恩”分两种情况:一是又知恩又报恩,二是虽然知恩但不报恩。何者合于佛法?竟是后者!说到一个“报”字就累了!真正施恩的人岂望你回报?又岂是为了要你的回报才伸出手来?太阳要你回报什么?父母要你回报什么?上天要你回报什么?如果真要说回报,就是做好自己。这是非报之报,而非世俗之所谓报恩也。《隋唐演义》上瓦岗英雄救了李渊,李渊让他儿子李世民以后对瓦岗寨网开一面,这是报恩。李世民当了天子,大治天下,大赦天下,这是对天下人真正的大回报。庄子说得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两条鱼都在各自的水里活得好,这比什么都强。水要鱼回报吗?空气要鸟儿回报吗?

迷恋形式就会杀害内涵

勿贪世间文字诗词而碍正法:勿逐悭、贪、嫉妒、我慢,鄙覆习气,而自毁伤!

(澫益大师)

这段话意思是劝我们少迷恋文字、诗词,那些对正法是有害的。也不要学人家吝啬、贪婪、嫉妒、怠慢人,把习气搞坏了,伤了自家元气。

澫益大师这话如醍醐灌顶,深得我心。关于文字之害,可以聊两句。我们都知道淫书毒书读不得,读了你就淫毒了,这我们都知道,但你可知道很多人就是读多了孔孟,反而黑心,读多了佛经,偏入魔道。为什么这样?道理其实很简单,执著就是病,执著就是魔。尤其文字是个魔方,很多人玩文字走火入魔,从得文字之趣到中文字之毒,最后不说人话,专门写文章整人害人。韩愈说“文以载道”,这话很好,但他只是载他一家之道,别家他看不顺眼就要大开杀戒。韩愈提倡灭佛,最后还是与和尚交了朋友。欧洲十字军东征,与伊斯兰世界征战不休,死了很多人,得不偿失。十字军自称“圣战”,人家穆斯林也是“圣战”,圣战对圣战,只能死磕无解。不如放开形式,回到本质。《圣经》上说:字句要人死,精意让人生。读什么都不能死抠字眼。至于含沙射影,牵强附会,这些文字把戏造成的文字狱还不够吗?写字的人、写书写文章的人要多发善心,少造文字孽。文字之害原不关文字什么事,关键在于写字的人如何发心。

文学之害有时更大。因为它的优美,使多少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欣赏它,模仿它,你就会成为它。歌德写了部《少年维特之烦恼》,很多人就模仿维特自杀了。曹雪芹写了部《红楼梦》,很多人就模仿林黛玉自恋而亡。北宋著名词人柳永,就是写“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那位。诗句美不美?当然美。对他有什么用?没用。“杨柳岸晓风残月”,他都冷透了,还要咬紧牙关说风流,何苦呢。《红楼梦》里有次大观园下大雪,姑娘们穿得厚厚的赏雪,貂皮大衣狐皮袄,那个阔气,只有贾家的穷亲戚邢岫烟穿得寒碜,被人笑话。不过就算不能赏雪又算什么?大观园里的姑娘们死的死,散的散,两相比较反而岫烟的命好。因此诗意虽好,并非人生真谛。不要那些形式上的诗意,自然有诗意。

禅诗禅画,最碍佛法。

有一种和尚,自称诗僧、画僧,一天到晚如俗人写画不休,到底与佛法有害。这些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没意思。很多人看弘一法师的字写得那么好,以为他有多爱好,殊不知弘一法师每幅字都在弘扬佛法,岂会乱写文字造孽?

装傻装嫩最后就会真的很弱智

内不见有我,则我无能;外不见有人,则人无过;一味痴呆,深自惭愧:劣智慢心痛自改革:

(澫益大师)

弘一法师手录澫益大师这段话意思是:向内看不见自己,说明自己无能。向外看不见别人,这不是别人的过错。做人一味装傻,自己羞不羞?种种劣性都应当痛加悔改。

很多人装傻,自以为是高人,高人哪是他那副傻样?先把“大智若愚”和“傻”的区别搞清楚,你再装不迟。大智若愚是不搞事,装傻是搞事。大智若愚是真,装傻是假。佛道两家都赞赏大智若愚的智者境界,可谁也没叫你装疯卖傻呀。庙里的方丈要是碰到装疯卖傻的游方僧,肯定是一顿饭后就打出去。要是连庙里的小和尚都装傻,少不了头上一顿“板栗”吃,直到敲醒为止。任你多少伎俩,一眼看穿,一指戳破。

比装傻更恶心的是装嫩。老女人装小姑娘让人受不了,老男人装小青年更恶心。谁都喜欢充满活力,歌德七十岁了还与十七岁的少女热恋,但他不曾装嫩,老男人自有别样味道,自然大方就是美。有的人硬要装嫩,开会假装不懂,搞钱比谁都快。还有的男人装嫩是为了老牛吃嫩草,吃了嫩草他也没变嫩,最后老态聋钟老得更快。什么时候人才不装?装傻装嫩最后就会真的很弱智。

修行之人直面自身缺陷,稳扎稳打,很快就精进了,哪里有时间去理那些妄人?小老虎小狮子长到一定时候就一跃而起,离开父母师父的怀抱自己找食是我们唯一的生存之道。佛家常说“修行靠各人”,就是此意。

不管他反而得到他

篱菊数茎随上下,无心整理任他黄,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

(诵帚禅师)

这首诗意思是:篱笆里的几株菊花我任由它上上下下生长,也不扶它,也无心修理,让它开花。这菊花开得晚,不与其他的花竞争,在寒霜中绽放一段天然奇香。

“篱菊数茎随上下”,上下就上下呗,有的菊花长得高,贴着篱笆往上长,有的菊花长得矮,不堪入画,倒方便蚂蚁爬。我们各人的命就像这篱笆里的菊花,有高有矮,不一而足,自然成趣。齐刷刷地生长,这是机器,不是生命。庄稼可以长得齐刷刷,花木最好不要齐刷刷。西方园林与东方园林最大区别在于:西方园林里什么都齐刷刷的,一个模子倒出来。东方园林以自然为真趣,以和谐为境界,适合居住。所谓现代社会也是机器生产,生产机器,连人都是齐刷刷的,不像是人。消失了个性差异,没了灵性,人就只是个空壳,一个豆腐渣。因此,随便一点、自然一点才好,不能什么都整齐划一。

“无心整理任他黄”,“黄”,指黄花开了,不是说事情黄了。好多事情你不用管他,自然就成。好比篱中的菊,到时候就会开花。大树在森林,不用修剪灌溉。大道在人心,不用发扬光大。本来就好,本来就成,这个世界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而美好,而是因为你没做什么而美好。如果你把动刀修剪的工夫换作与它默然相对,它会更美好。屈原的名篇《橘颂》,开头就说橘子树是“后皇嘉树”,后皇者,老天爷也,“后皇嘉树”意思就是说:好一棵天生的好树!这可不是人能造出来的。

“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不与人争反而有,不管他反而得到他。万事万物皆有自然之法,修行亦如此矣。

不要做拯救者,要做被拯救者

从今以后,愿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作一斋公斋婆,向厨房灶下安稳日,今生不敢复作度人妄想。

(彭二林)

这段话意思是:从今以后,我不再追求什么神奇的事情了,就算全世界都不了解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愿做一个做饭的斋公斋婆,每天在厨房里过安稳日子,今生把自己管好就行了,再不敢想去度人。

“遁世不见知而不悔”,这话出自《中庸》,原是孔子说的话。孔子原来想行道,后来无论在鲁国做官也好,还是周游列国也好,都发觉道不可行,没人知道他,一番大彻大悟后他回到了鲁国,教弟子就很知足了。

不要人知道我的心,我要知道人的心。

不要人了解我,我要了解人。

不要人爱我,我要去爱人。

不要做拯救者,我要被人拯救。

有了这番大彻大悟,孔子说出了“遁世不见知而不悔”这样的话,多好。凡事有益自身才好,别人自有办法,就怕你自己没办法。老天把我们的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你还想再安排一次吗?

凡事要闹清角色才好。一个公司有个大老板、二老板、员工。大老板不在时,二老板也很威风,但如果刚来的员工把二老板当大老板崇拜,估计他也干不长。

凡事要作陪才好。陪伴人的所得的好处要比被陪伴的还大。与其希望人陪我,不如我陪人。放心吧,陪只是陪,赔不了。从前有个女孩子天天待在房间里痛苦极了,她天天祈祷“要是有人来陪陪我多好啊”!没人来。有一天,她又祈祷,忽然听见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说:“别等啦,你要走出去,去陪陪别人。”她一下子开窍了,收拾心情,重整表情,挥手告别自己手掘的坟墓,拍掉身上的泥土,到花园里去呼朋引伴,像一只小鸟小鹿,很快赢得了一大批朋友。

斋公斋婆,什么是斋公斋婆?就是为庙里做事的老头老太。这种人也吃斋念佛,甚至比和尚还心诚,但他们往往管不了自己的嘴,嘴很碎,一个庙里的是非常从他们口中流出。但斋公斋婆有个天大好处,那就是肯侍候人肯陪人,他们肯做饭服务,兼做庙里的一切事务,没他们不行。斋公斋婆多好,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一直干到深夜还不歇。他们因为干的是自己喜欢的事,身体累点,心里不累,脸上的满脸苦相不见了,微笑冒出来了,多好。

佛陀曾为弟子洗澡,耶稣曾为弟子洗脚。耶稣说:“我来不是要人服侍,我来是要服侍人。”

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就知道:我来不是要拯救人,我来是要被拯救。你都把事做绝了,把话说满了,别人拿你还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你疯下去。

去拯救是你一厢情愿,别人未必情愿。

被拯救却是美好的。

度人,别再妄想。

度己,现在就是天堂。

梦想有很多,机会只有一个

幸赖善缘得闻法要,此千生万劫转凡成圣之时。尚复徘徊歧路,乍前乍却,则更历千生万劫,亦如是而止耳;况辗转沦陷,更有不可知者哉?

(彭二林)

这段话意思是:幸好我有善缘听到了佛法,原来现在就是干劫万劫后转凡成圣之时,回头之时,超生之时。如果现在还要徘徊歧路,一会儿走一会儿停,只会更加痛苦,重历千劫万劫,一切好事到此为止,何况在你的辗转沦陷中,更有诸多无常,那些不可知的事在等着你。

彭二林原名彭际清,他父亲当过乾隆的兵部尚书。从公子到学佛,道路与弘一法师很像。《红楼梦》上的贾宝玉也是从公子到学佛,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为什么呀?他出家了还满脸苦相。很多人把出家当坐牢,只是没奈何才到此落脚。本来神佛菩萨肯收留已是万幸,但他不珍惜。修炼是幸福的事,如果觉得不幸福,敬请离开。不信佛就不要当和尚,不信神就不要做基督徒。

人的梦想有很多,机会只有一个。想清楚何去何从,是做人的前提。

什么是善缘?一切缘都是善缘。什么是一切缘?一切事都是缘。没有那个缘,你只能当空气。大彻大悟的人把一切当好事,因为所有事都在证明我活着,而且靠那信仰,我必得永生。千劫万劫,劫到这里就别再劫了。你要对自己说:成了!

很多人是“干劫万劫加一劫”,嫌劫难还不够,还要重重加上最后一劫。这最后一劫便是“不信”。因为你不信,佛祖都拿你没办法。

明知做人苦,为何做苦人

轮转生死中,无须臾少息,犹复熙熙如登春台,曾不知佛与菩萨为之痛心而惨目也。

(彭二林)

这段话意思是:人处生死轮回中,没有休息也没有停留,一个一个赶往死地,还热热闹闹地好像登上了春台。这种自暴自弃的做法,不知道神佛菩萨是何等地痛心惨目,为他何等不值。

炫耀修行是修行最大障碍汝信心颇深,但好张罗及好游、好结交,实为修行一大障,祈沉潜杜默,则其益无量。戒之!

(印光大师)

这段话意思是:你的信心很深,但凡事喜欢张罗,好玩耍,爱交朋友,这是修行的大障碍。应该沉静下去,默默祈祷,则好处是不可限量的,注意啊!

修行光有信心还不够,还必须谨慎修行,不能炫耀。孙悟空当初被菩提祖师逐出师门,不就是因为炫耀吗?他学会了筋斗云,就翻个不停。学会了变化,就变这变那,在师兄弟面前炫耀不休。师父还不把他赶出去。

炫耀修行是修行的最大障碍。打个比方来说你就明白了:炫耀有钱很快就没钱了,炫耀实力,其实没实力。炫耀修行,其实没修行。《天龙八部》上箫峰父子与慕容复父子在少林寺大打出手,拆不开,最后却被一个无名老僧统统收拾了。2007年我全年在中关村“国学大讲堂”讲课,讲满十二场,我去了趟山东曲阜夫子洞祭孔(不是在孔庙),用祈祷代替说话,用沉思唤醒潜能,其中收获,唯心自知。

所谓修行者,修的是自己,行的也是自己,与他人何干。偏要去炫耀,偏不忍受寂寞,自然使一个人的修行,变成了一群人的作秀,给自己的修行无端平添大障碍。

什么都想通最后只能全部堵死

汝是何等根机,而欲法法成通耶?其急切纷扰,久则或致失心。

(印光大师)

这句话意思是:你是什么根基的人,敢大言不惭说想要什么都通!你搞得这么急、这么乱,久而久之就会失去本心。

印光老和尚说话不讲情面,有话直说,是真正的修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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