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克法将神思从百里坼的身体抽离出去，端详着百里坼的的瑶光符在墙上灼出的炽热印记，心中惊疑不止。修道之人施用法术之际，气海震荡乃是必有之事，但通常状况不过是“翻波”，最多也就是“涌潮”，而百里坼施法所引动的波涛，说是“海啸”都算是客气——就算是海啸也不能把整片海掀个底掉啊。
如今看来，他气海的震动方式对他施法的效果也有决定性的影响，他放出的法术，即使只是瑶光符这种完全无害的法术，也会演化出十足的破坏性。瑶光法能够趋退邪祟，但不能将之格杀，可他这道“符法”若是轰在幽魂厉鬼上，必有沸汤泼雪的效果，就是打在普通人身上，也不逊于掌心雷之类的瞬发咒术了。
研究良久也没个头绪，邢克法终是长叹一声，不再思量，道：“乖乖！你这是一张瑶光符？你要是写一张炎曜咒或是金灵疾，不得把你家这房子拆个干净？”
“怎么样？我是不是当真是万中无一的……”
“是，也不是，你的气海平日里无一丝波澜，也就是与天地间的诸般法则规矩没有交互影响，这本就不利于你去感悟天心，深化修行，想深一层，你甚至有可能空有磅礴气海，却无从施术。我让你画符，是想看看你能否运用牵引气机、动用灵气，更是想看看在施法时你的气海会有何变化，是否会与天地成规产生互动。”
“我这气海仍是不动？”
“动，如何不动，不光动了，动得还极是厉害，整片气海都掀了起来。”
“这是好还是不好？”百里坼见邢捕头神色终是有异，也不敢再行插科打诨。心里更是有十二分的忐忑。要说一夜之间使一境圆满，自然是让人欣喜，可修行路上每一步都与常人不同，他自然也会担心。
“有好的地方，就是你所施用的法术，威力颇大。拿与你修为相当的对手做一个比较，同一个法术，换你出手，威力起码也是倍增，各别法门简易的攻伐之术，甚至还能再添五成。只不过相对而言，你不耐久战，很多精妙的操控法门你用起来也会吃力很多。”
“这也不错啊，身在幽司少不了与人交手，对手看我修为，自然瞧我不起，我骤然爆发，威力远超常理，他们自然就要吃亏，哪里还用得着久战？”
“不好的地方不是不堪久战这么简单，而是因为你气海的震荡太过猛烈，天地成规在你气海的浪涛之前一触即破，自然就不能有所感应。气海观波，如人行船，灵气如水，法则就是礁石，你看水波触及礁石形成的波纹，便能知道礁石的形状，但如果一个浪头盖下来，将礁石击成齑粉，你还能感应什么？”
“天地成规就这般弱法？”
“弱？弱的是你。无论是宗门之中的大德之士，还是散修里的孤魂野鬼，任何境界，只要不是真仙，十成十都要被天地成规所限制。所谓的夺天地造化的大神通，也不是真的逆天而行，而是欺瞒、顺应这些成规，或是像天地暂行借贷，事后还要归还。就比如昨日成玄英的燃血冥心，就是以真形法体的心头碧血为引，像天地暂借破惘之力，有出有进，方是天道。但你的修为太低，以天心观之，不过蝼蚁、虫豸尔，不会借你以大威能亦不会以大威能制你，故而你气海一动，挣扎之下，法则立时破裂。”
“也就是说，我想在这宝中神炁境上取得成就……”
“几无可能。”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然而百里坼心中所想的，却远远不只是从此之后可能再无进境的问题，毕竟他这数日以来峰回路转、奇事不断，他日再寻机缘也未必没有向上之机。但若真如邢捕头所言，天心不仁，有借有还，自己这一夜之间做全了他人数年的功夫，修通了一境，这一份债，将来又该是如何还法？
过了许久，还是邢克法先行打破沉默：“洗髓换质之后，应该是身轻体健，不过是搬运灵气会损耗心神而已。我看你方才也不像是耗损心智的模样，此刻该是不累吧？”
“不累。这是有公务要做？”
“确实，上次岐魂珏一事，并未圆满，仍有很多头尾需要处理。昨日见过相爷与府座之后，你便也算是我长安县内的嫡系子弟，很多事情也方便说与你知道了。”
邢捕头略一思量，将此案的个中细节一一细数：“这李唐自夺取关中之后，便一直经略长安，未尝没有将此城递延百世万世乃至无终的雄心。加之在其争霸的过程中，多有仰赖道门，甚至尊老子为为祖，故而就有汇集当世道门心思在长安城中设一些禁制、法阵之属的盘算。如此一来可以巩固龙气，二来能够抵御外敌，三来又能彰显李唐一脉的向道之心。”
“然而修道之士，尤其是洞天福地里的宗门修士，本就得天独厚，天地之间的重宝、灵脉九成九都被其所攫，人间帝王，他们也不放在眼里。愿为此事的，除了火山令袁天罡出身的真武洞府，便是李淳风出身的三清观。京城之中其他的宗门修士，多半都是在其后的年月中见李唐势大，方才逐步前来结交的，还有一部分更是为了在武氏当朝之时佛道争锋，神州动荡之时方才派出宗门精锐进驻长安的。”
“真武洞府与三清观二者练手，在长安城中用八件重宝，分镇‘生伤杜景开惊死休’八大奇门，以遁甲术布下一道养龙气、消戾气、更兼护持攻敌的大阵。当年两宗修士曾胯下海口，此阵聚灵、护持、攻伐之能，比之宗门之内结合天地灵窍所布之阵只强不弱，加以十年之期，长安必生一处灵窍。”
“初时此阵确实显出不凡之处，只要是懂得望气之术的修道人，皆能看到长安城上紫气渐浓，灵气亦是益发浓郁。而阵中一应操控法门更是元转如意，使十数个三皇入妙境的修士前来操持，便能轻易击退宗门之中最顶尖的大德修士。”
“然而五六年后，此阵的作用反而消退，灵气不但不增，反而外溢，更有一部分变异、演化成为其他种类的异种气机，引动心魔、生化孽障，一时之间长安城内竟有群魔暗舞之势。两宗只得暂时弃用此阵，将死、惊、伤三大凶门之上所镇的重宝取下，如此一来，八门缺位，仅剩下其余五门，法阵的许多玄妙功用便都暂时休眠。”
“但这仅剩五门的大阵，终究失了先天之妙，阴阳升降失衡，冲撞了李氏龙脉至大至刚之性。武氏能够称帝，与这大阵亦不无关系。故而武氏身死之后为绝后患，开、休、生三大吉门之上的重宝也被取了下来。如今大阵只是景、杜二门堪堪维持”
“这岐魂珏乃是鬼修的妙品，原先是用来镇压死门的，与镇压惊门的血狱击雷子，和镇压伤门的炼骨鼎一样都是第一批便被取了下来的。此三宝被分与李唐血脉的三位王爷保管，只待他日长安若有外敌，便将这些重宝放回阵中，再复此阵威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