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
庭院里绿油油的,仿佛盛夏的光景,完全消失了秋天的萧索。除却夕阳的脚步,带来的丝丝冰凉的气息,感受进肌肤,才觉醒到秋天,早早的已经来到。
眼泪不期而至,模糊了眸中渐欲红透的天边的云彩,垂下眼皮,丝丝滚烫的泪珠滑落面颊,风吹过,却掀起了一道道惊栗的森寒。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了妮可激动的嗓音:“噢!亲爱的,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在歌剧院看到了什么?”
“UFO?”连娅吸了吸鼻子,顺口说了一个词。
“不对,再猜!”
“凯瑟琳?詹金斯?”
“错!”妮可再也忍不住给了提示,“是一个中国人!”
“……妮可,”连娅顿时语塞,“拜托,我也是中国人,再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有这么激动过?”
“可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妮可大声抗议。
“好吧……”或许那人有三头六臂,总之,连娅不想再辩驳。
“他的腿像是受了伤,坐着轮椅的,但是却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啦!重点是他的作品中有一副真的很像你,所以我猜测你们肯定是认识的。连,老实说你是不是……”
“小姐,老爷请您去大厅一趟。”身后突然传来佣人的声音。
“知道了。”连娅摆摆手,顺道抹去了脸颊的眼泪,再对电话里还在试图挖掘她过去的妮可说道:“好了亲爱的,我外公在找我,我们下次再聊。”
“等等!连,你还没有……”
放下手机,面对突然的安静,连娅倒是一时有些不适应了起来。听着身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待淌过的泪痕消散干净,才慢慢的从躺椅上坐起,接着转身朝大厅走去。
“……为了她好……答应……”
还未走进,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低哑的说话声,连娅的步子不觉顿了顿。安相宰的身子骨总还算硬朗,说话声向来也都是中气十足,类似如今这般低沉的声音,未免不太像他。
至少在她认识他的这五年里不是。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只有把她交给你,我才能放心得下。”
随着安相宰的话落,一阵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安老,当初要是没有您,我也不会有今天。您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您,就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您好好保重身子……”
沙发上的背影,颀长英挺,衣着简洁贵气,头发是极短的寸头,整个透着一股干净的气息。
连娅的目光,不由得紧紧停驻在那个尊贵而陌生的背影上。安相宰准许了她回国的请求,但作为条件,她必须得答应未来的伴侣由他来决定,那以后对于她的任何决定,他都将不再干涉。
他给她选择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简曼青一个礼拜前已经从美国回到了Z市,而她,也就必须尽快说服她的外公放她回国。连佑的父母不能枉死,她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而且她的姐姐,也不能一直背那个黑锅!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忽然害怕了起来!
“小娅,怎么愣在那里?”安相宰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阻止了连娅想要逃回去的冲动。紧跟着安相宰的疑问,一双深邃的眼睛转了过来,她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就那么直直的,撞进那双犀利的灰眸之中……
在她惊异的目光里,倒映了一张轮廓俊朗的脸,深邃的麦色肌肤下,硬朗的劣气被不羁的张扬出来,面色冷冽严肃,却偏偏在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疏离,却也不亲近……心脏那里,忽然像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威塞?”她不可思议的叫了出来,面色却是一点点沉重。
“好久不见,连娅。”男子站了起来,修长的身躯挺立在沙发前,像是置入云端的高塔,一下冰冷了周遭的空气。他看着她,嘴角依旧是淡淡的笑意,脸上也是平静的,只将她所有的惊愕收入眼底。
再见她,他愣是真的一点震惊的样子也没有!
她知道他是伪装情绪的天才,是同严威那般,她总琢磨不透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镇静中,有着另外一种情绪,一种再平常不过的感觉了。那样的自然,她坚信装不出来。于是她只盯着他,一句话也不准备说。
或者说,某种猜测已经渐渐成形,而她只是倔强的,在等待一个莫须有的解释而已。
他淡淡的对上她犀利的目光,脸上仍旧是无可挑剔的笑容,嘴唇轻抿,却也并不准备解释什么。于是气氛,就那么陡然僵了下来。
“老爷,服药的时间到了。”
沉默很快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破,只见一个佣人站了进来,恭敬的低着头。
“好了,席,之前的事,你就好好和小娅说吧。”安相宰叹息一声,跟着便拄了手杖走开。
随着渐渐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大厅里,立马又笼上了一层窒息的宁静。两人一动不动,任由眼神的较量在死寂般的空气中展开,凝固的气息犹如一根银丝,将分隔很久的两个时刻千丝万缕的联系了起来。
终于,连娅抬起脚,一步一步走向前去。尽管,对于种种的猜测,她仍旧毫无头绪。“他说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茫然的抬头看他,停了很久才接着道:“你么?威塞。”
他不置可否,却摇了头,“我是席禛。”
“席禛?”她重复,嘴角轻轻咧了开,清脆的笑声飘了出来,“外公知道是你救了连婧。”
他莞尔一笑,没有回答,灰眸的光却分明深刻冷冽起来,尽管瞥了开去,也依旧藏不住清冷的寒芒,落进眼底,激起的,也是一地的荒漠。
心忽然像被抽空了一样,找不到任何支撑的点,连娅垂下眼皮,终于还是忍不住倔强开口:“是你在骗我们?”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是你们骗了我?”
听言,他不由得一怔,目光回到她的身上,纤长的身段瘦瘦的,却仍旧阻挡不住那从里到外散发着的清芒,淡淡的,坚定而忧伤。灰眸中,不可抑制的,笼上了一簇动容。他从所未有的,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是他指示的。”过了许久,连娅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他看到连婧儿子的时候,脸上一点的震惊的都不曾有过。他从未隐瞒,可是,也从未说明。
她倏然笑了起来,口中流进未知的东西,尝在舌尖,分不清是咸还是苦。
就像他明明一直在背后看着他们,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爸的死,连氏的危机,连婧和严威的联姻,还有在泰国的车祸,甚至连婧自己都不知道怀上的严威的儿子……他知道一切,就应该最清楚在他父亲死后,她母亲的日子有多难熬!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等到她快死的时候,他才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女儿,从不曾冷漠到底,可是终究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抵不过他那至高无上的尊严。
在他的世界里,他从未错过,他无奈的,自始至终只是一些不知好歹的人而已。
连娅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企图能分割出些许刺心的事实。
可结果证明,不过只是徒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