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伦敦,白金飞烂醉在市中心空荡荡的特加广场上,在庆祝节日的行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奇怪的东方醉鬼,没有人懂他的痛苦,他的无助,他的孤独。
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黑夜里没有一片星亮能照到他昏暗的心脏,广阔的天地仿佛一片没有边际的暗海,他快要被困死在这片暗海里,窒息、寒冷、僵硬到不能动弹,远处看来,那徐徐呼出的白气,则愈发显得阴暗诡异,有脚步声向他的方向走来,一束光打在他的脸上,然而他已全然没有知觉。
“你是谁?”白金飞从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醒来,见到一张同样陌生的脸。
“为什么人们都习惯问这个问题,不管要不要认识,应不应该认识,人家愿不愿意说,张口便问‘你是谁’,如果是我有求于你,这样问也就罢了,但是我对你并无所求,而你霸占了我的房间一个晚上,还破坏了我过节的心情。现在,我对你的身份没有丝毫兴趣,既然醒了,就走吧!”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
相当华丽的房间,一看便是伦敦市里非常高档的住宅,白金飞原本以为自己昨夜会死在特加广场上,第二天上个卫报之类,也算是对那边有所交代。没想到……
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金飞从床上下来,宿醉还未醒,脑袋像要炸开一样,没有力气看清女人的长相,也没有资格和理由搭一句话,拿了上衣,摇摇晃晃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成牧牧嘴角上扬,心里道:很有趣。
回想起昨晚在加特广场遇见他,原本只想叫他醒一醒,怕烂醉如泥的他睡死在大街上,没想到把他叫起来之后,这个男人竟然紧紧地抱着她,她又踹又打,却怎么都松不开,无可奈何,只能把他带回家放倒在自己的床上,然而还是没有摆脱他的缠缚,就这样度过了一夜。
成牧牧一夜未睡,这个男人的脸就在她面前,她看得很仔细,除了细小的胡子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颓废之外,是一张清秀俊朗的脸,紧皱的眉头和游动的眼珠,在诉说一段痛苦的往事,他的肩膀很宽,手臂很有劲,让她挣脱不开,但是浑身的冰凉似乎是由孤寂无助的心底发出的,任这华丽的房子以及她温暖柔软的身体都无法感化那脆弱男人内心的冰冻。
更令她无法动弹的是那耳边的密语,竟然使她面红耳赤,心如鹿撞,哪怕知道那反复呢喃的“我爱你”、“我好想你”并不是对她说的,竟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了吗?一面之缘而已,不不,她只是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已,这种兴趣比“爱上”还少很多。
成牧牧驱车远远地跟在白金飞后面,他上了一辆出租,在酒吧门口下车,进去之后就一整天都没有出来过。廉价脏乱的环境,她不想进去,也怕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一直到傍晚才看到有人架着醉醺醺的白金飞出来,随意丢在路上,白金飞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一边的长凳上,就在那里一动不动躺了一夜。
成牧牧跟了白金飞三天,他只要醒来就去酒吧,喝的昏天黑地就随便躺倒在一个地方过一夜,没有家,没有亲人,一心求死。
“不可救药。”成牧牧愤怒离开,是她看错人了,这个男人不过是万千自甘堕落的醉鬼中的一个,还以为他是什么痴情种。
白金飞这次是在医院醒来,他昏迷了不知道多少天,饮酒过度和长期不规律的饮食使他的胃像被铁丝绞着一样疼痛,头上粘着纱布,身上多处淤青,他记起来自己是在酒吧附近被几个混混殴打到昏死过去,谁救了他?
成牧牧推门进来,“酒鬼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又?白金飞搜索着几乎空白的大脑。
“我是不是又害你没有醉死过去?”
是她,白金飞想起了圣诞节第二天是在一个女人的家里醒来的,那个女人牙尖嘴利。
白金飞拔掉手上的针,按着胳膊就要走,“我不值得你救,下次不要救我,让我死。”
成牧牧单手猛地发力把他推倒在病床上。
白金飞心里惊讶,这个女人看似弱不禁风,手上竟是有功夫的。
“你听着,这世界上悲惨的人多的是,我从不轻易救人,更不曾救人两次,我救了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命就是我的,既然你这么不看重自己的性命,不如一刀了了落一干净。”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把锋利的小刀被成牧牧钉在桌子上,“动手吧,我不会拦你,更不会救你!”
她眼中的果敢和狠烈不是一般人所有,极可能来自于一块伤疤,一块或者使人坚毅或者使人绝望的伤疤,她必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被一个女人逼着用刀杀死自己,白金飞感到极度的屈辱,他用力将伏在身上的成牧牧推开,压抑着愤怒,却仍旧一言不发。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死,不敢死,你只是想麻痹自己,你这个懦夫!”
“对,我是懦夫,我保护不了我的母亲,保护不了我的姐姐,也保护不了……”一瞬的停顿之后,白金飞继续像只发狂的狮子,“是,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就这么死了的话,没人会记得我们,谁来给我们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杀回去,让他们一无所有,让他们生不如死,我要把我这十年受的苦千倍万倍的还给他们,我要让他们付出比死还要惨痛的代价。”
整个病房里回响着白金飞的怒吼,是的,他不能死,蔓城还有白娡,他还要回去救她,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就算她不认他。
房间里只剩下白金飞沉重的呼吸声,背后的女人异常安静,片刻之后,“你果然是白金飞,白永年的儿子。”成牧牧淡淡的语气,让人猜不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白金飞面不改怒色,心里却大惊:她调查我的身份。
但也难怪,如她所说,她从不曾救人性命,更不曾救人性命两次,让她费劲救过两次的人,她自然会去调查他的身份。那么她调查完呢?白金飞心想:她知道了我是白永年的儿子,那么现在是敌是友?
白金飞突然出手把成牧牧压倒在床上,这姿势看着倒挺熟悉,只不过刚刚处于上位是成牧牧。
“你跟白永年是什么关系?有恩还是有仇?”
成牧牧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他便已猜到了这女人和白永年有仇,“自然是有仇,不然凭你的姓氏,我早就杀你五百回了!”
这时候,白金飞突然伸手摸到自己的脖颈处,有一条浅浅地伤痕还在做痛,她原本是要杀他的,却没有杀,为什么?
“既然这么痛恨白家,为什么没有杀我?”
“因为我要帮你。”
白金飞发皱的眉头道出对这句回答的质疑。
“你虽然是白永年的儿子,却被他常年放逐在外,他不当你是他的儿子,看你刚才发狂的模样,你也不当他是你的父亲,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要帮你,帮你报仇,你报了仇,我也就报了仇。”
听了这句话,白金飞轻蔑一笑,松开成牧牧,站起来,“看来你很清楚白家的实力,知道自己报不了仇,就让我去杀白永年报仇,白家自相残杀,即使白永年死不了,你也落一痛快!”
成牧牧的想法确实如此,她大哥三令五申不许她报仇,但是姐姐一家惨死蔓城,他们为自保,丝毫不敢泄露与魏家的关系,然而这仇不得不报,她恨不得将蔓城夷为平地,恨不得将白家人碎尸万段。
白金飞看到成牧牧眼中因仇恨而汇集起来的血色,红的吓人。
“借你手杀人又怎样,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的命你随时来取,我不会杀他们,而是让他们付出比死更大的代价。”
话至此,再无需跟这个女人纠缠,白金飞离开房间。
成牧牧又气又恨,她怎么会倾心于一个仇人。然而,他会需要她的帮助的,这里不是蔓城,不是白永年的地盘,伦敦是他们成家的势力范围,在政商军三界成家都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我会让你的复仇之路更加顺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