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荀鹤对所有的事情都显得十分认真,合上菜单,然后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现在开始定日子的话,我应该可以在两周之内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完,只是可能这些日子就没法陪你了,毕竟很多东西需要我亲自去处理才可以。”
杜荀鹤正说着话,任雪盈却觉得喉咙中一阵阵地犯呕,本来想要忍一忍的,可是越是忍耐,这股想要呕吐的感觉却越发地强烈,她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她不等杜荀鹤有所回应,立刻就站起身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她对着洗手池干呕了好半天,那股想要呕吐的感觉才稍稍平息了一些。用冷水拍了拍脸颊,却觉得那感觉又涌了上来,于是只要又呕吐了一会儿。她觉得全身无力,手脚软绵绵地走回到杜荀鹤的身边坐下来。
杜荀鹤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雪盈,你看起来脸色很差的样子,是不是很不舒服?这些菜我们可以改天再选,不用着急的。”
任雪盈点了点头,她的确很难受,浑身都觉得没有力气,虽然知道杜荀鹤十分着急地想要确定菜单,还是忍不住说道,“对不起,小鹤,我今天很不舒服,可能是昨天晚上着凉了吧,我想回家去休息一会儿,我们改天再约时间出来选菜吧,或者不然你定就好了,反正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懂。”
杜荀鹤点点头,当即站起身来,拿上外套,到门口发动车子,非常体贴地将任雪盈送回家中去。杜荀鹤照料任雪盈上床躺下,盖好棉被,又走去厨房帮她煮了些粥,端到房间里来,看她已经睡着了,就悄悄地关上门,先回公司去了。
任雪盈一直睡到隔天早上,是被电话的声音吵醒的。她觉得全身没有力气,伸手取了电话,接通来,听到杜荀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雪盈,你醒了吗?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任雪盈打起精神,说道,“没有,我睡太久了。我今天可能没办法去公司了,我还是很不舒服,想再多休息一下。”
杜荀鹤说道,“嗯,我打开就是告诉你不用急着去公司。你先睡吧,中午的时候我过来接你去医院看医生。”
任雪盈忙说道,“不用了,你那么忙,这种小事我可以自己处理的。我再躺一会儿,就直接去看医生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管了。”
杜荀鹤又嘱咐了几句,因为有会议要开,就先挂断了电话。
任雪盈又睡了一会儿,就醒来了。起身洗漱之后,换了件舒服的衣服,就到门口拦了车去家附近的医院。她想了想,好像这几天也没有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不会是肠胃炎之类的事情才对,可是又想不出会是什么,只好就先到医院去。她挂了个号,然后很快就到了医生的诊室。
原本以为是头疼脑热之类的毛病,可是那个医生听完她的描述之后,沉吟了一会儿,却问道,“小姐,你这个月的月事来了吗?”
任雪盈怔住,不明白医生为何会问这个,想了想,心不自觉地往下沉,好半响才慢慢地说道,“好像是推迟了很长一段时间。”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取了一个小小的量杯递给她,轻声地说道,“是这样,你先到旁边的洗手间去取尿液拿到化验室去,我们先看看检验结果再说。”
任雪盈忐忑不安地拿着量杯进了旁边的洗手间,然后又交到检验室去,然后就在外面惴惴不安地等着检验报告。过了十几分钟后,检验报告出来了,她又拿着报告回到医生的办公室去。
医生结果报告单,扶了扶眼镜,看了一会儿,然后就郑重其事地带着微笑说道,“恭喜你了,任小姐,你已经有了4周的身孕。”
任雪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看着医生,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些日子,她虽然也曾懊恼自己当初为何要让程天桀进到房间里来,更懊恼为何在遭受那种令人憎恶的待遇的时候没有奋力反抗,可是她却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一次的意外就怀孕。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好半响都回不过神来,她知道她心里是在憎恶程天桀当时的行为,因而连带着也在憎恶这个孩子,她不愿意这样在被强迫的情形下怀孕,这样会让她觉得对她还有对这个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禁不住问道,“医生,如果……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
她不想和程天桀再有任何的瓜葛,这个男人对她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爱意,她不想这样背负着他给她的痛苦去过她的下半辈子。
医生似乎很惊讶她竟然会在得知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有这样的反应,不觉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其实,如果是病人自己决定不要孩子的话,我们是不能有什么异议的,只是出于尊重一个生命的原则,我还是要问一下,你为什么不愿意要这个孩子呢?是因为事业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
任雪盈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我……我只是还没有要做母亲的准备,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我生下这个孩子。对不起,医生,我想尽快做引产手术。”她不想告诉这个医生,她不要这个孩子的缘故并不是她不爱这个孩子,而是因为她是在被强暴的情况下怀孕的,对她来说,这将是一个非常痛苦的事实,她不能确定自己以后漫长的人生中是否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慢慢地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先做一个身体检查比较妥当,因为我看到你的病例说明上有写,你先前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了,我得先确保一下你的身体状况才好帮你做这个决定,毕竟这个手术对于女性来说也十分重要,不能这么草率地就决定。”
于是听从了这个医生的建议,任雪盈又在医生的安排下去做了一些女性的全面的检查。等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听到护士报她的名字,这次回过神来,又回到刚刚那个医生的办公室去。
医生显得比刚刚更见严肃了一些,看她在位子上坐定以后,就抬起眼来看向她,慢慢地说道,“任小姐,我刚刚已经拿到了你的检验报告,我必须很认真地告诉你,你可能要仔细地考虑一下是不是还要坚持做这个手术。你之前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而且都是在身体状况很差的情况下,当时你的身体都并没有完全地修复,也就是说,其实你是在超负荷地让你的身体受到伤害。现在能够怀孕已经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这一次你不要这个孩子的话,那以后……我想你可能很难再成为母亲了。因为你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而且连续两次的流产对你身体造成的伤害并没有恢复,如果现在仍然坚持要做人工流产的手术的话,等于是让你的身体雪上加霜,以后想要在怀孕几乎只能是依靠奇迹了。所以,任小姐,如果你还希望当母亲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冲动,好好地调养你的身体,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地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或许是你现在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任雪盈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医院,一个人茫然失措地在路途中行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在她刚刚接受了杜荀鹤的求婚,在她以为所有的苦难终于要远离她,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得到幸福的时候,老天却在这个时候和她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她是该舍弃当母亲的权利,继续去和杜荀鹤追寻他们的幸福,还是该就此为了这个孩子再一次放弃她唾手可得的未来?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该如何让杜荀鹤知道这个事实。她知道以杜荀鹤的为人和胸襟来说,如果知道她是在被强暴的情形下怀孕的,也许也会体谅她。可是她难道要带着程天桀的孩子嫁给小鹤吗?这对小鹤来说,有公平吗?
她一个人茫然地走着,手机在包里反复地响起,又停歇。她就算不掏出来看,也知道是杜荀鹤打来的。他一定是很担心她的身体情况,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打电话给她。他越是这么地无微不至,任雪盈心里就越是矛盾和懊悔。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杜荀鹤。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在医生说明了一切的时候,她虽然说回家考虑看看,可是心里隐隐地其实有一些偏差,她内心的天平在做选择的时候,是倾向于这个孩子的。虽然程天桀伤透了她的心,可是这个孩子却是无辜的,而且这孩子的身体里面也有她一半的血液啊,她无法这么轻易地就割舍了这个孩子。
于是她在痛苦地挣扎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只是既然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她就无法再继续留在杜荀鹤的身边了。她不想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更不想那么善良的杜荀鹤为了她而委曲求全。她一想到未来会有多少人在背后指摘杜荀鹤,就觉得心如刀割。
她匆匆地赶回公寓去,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坐在那里写了一封信给杜荀鹤。然后将信封连同钥匙一起放在桌上,独自一人拎着行李箱离开了公寓。
也许等杜荀鹤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她早就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躲到一个不会被他找到的地方,带走了他给她的那么美好的承诺和未来,也带走了她对这座城市最后的一份依赖和期待。她心里是忐忑而矛盾的,她承认她放不下杜荀鹤的承诺,原本她已经觉得自己就要远离悲伤和痛苦,从此步入一个幸福的国度。她承认自己其实是贪婪的,只是想一想杜荀鹤在求婚时候说的那些话,就会心满意足。他就像是最坚实的后盾,无论她遭遇多少的痛苦和悲伤,他总是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不用担心自己独自要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可是到了现在,她知道已经是她离开的时候了。她不能给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带来灭顶般地痛苦和折磨,她不该把她自己都抉择不了的难题丢给他让他来决定。她不能成为他走向幸福的绊脚石。她知道就算没有了她,杜荀鹤一定还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他是一个那么好的人,他完全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子来托付终身,而不是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为她挡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咒骂和鄙视的眼神。
她在信里把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都告诉了杜荀鹤。她不想走得不明不白,她很清楚地知道,杜荀鹤是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实的。她告诉他,自己前些天见过程天桀,告诉他,程天桀是如何不屑一顾地想要用钱来再次粉碎她所有的自信和尊严。包括那场痛苦的强暴,她也统统告诉了杜荀鹤,她相信当着面的时候她一定无法说出口,可是写在信里,反而如释重负起来。
她在信的末尾这样写道,“别再找我,也别再怀念我,想念我。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更不值得你付出你的时间和爱情来为我拼打一个未来。或许痛苦就是我活在世界上的意义,老天总是在我以为我要获得幸福的时候,给我当头一棒的提醒,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权利,所有的美好都只是一场梦幻罢了,曾经我以为我可以像你许诺我的那样去活的很精彩,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才发现,可能从一开始我们的相识就是个错误,如果你不认识我,大概你会遇到很温暖,像阳光般照亮你生活的那种美好的女孩子,也许你已经得到了幸福。而到了现在,我终于知道,只有我离开了你,也许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