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天还没有醒，重重地云像一块胎记里面装满了厚厚的雨水，于是总是跟天气预报作对似的，忘记带伞的时候偏偏下起了雨，期待公交赶快来到，等待的过程却被雨水打湿了眼镜，打湿了嘴唇，打湿了手中字体小小的铅印。
换季的时候经常会变成落汤鸡，所以变得聪明随时把雨伞装在书包里。
这仅仅是是很平淡很平淡的一天，我们大概忘却了除了刻苦学习以外其他的事情，被五十颗砰砰跳动的心脏装满的教室此刻变成了一个陈旧的温室，花朵在里面踽踽地生长。换季的小尾巴，我们便看到了窗户沿渐渐融化的冰凌。
还记得小的时候，谁告诉我老天的杰作都可以吃到肚子里，我在某个晚自习结束的空当，放下没有解出来的习题，竟然独自一个人走去窗台，然后揭了一块冰花，旁若无人地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瞬时，就像茫茫海面突然鲸鱼浮现开始呼吸，冒出巨大且沉重的水柱。有些麻木的神经像是被木棍敲打了一样，肩膀开始飘动。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身旁的一个同学以为我是在通过这种途径提神，也开始尝试，最后，本来安静的课间变的聒噪，五十多个人排布在三个狭窄的窗台前，一个一个重复着我刚才的动作。
换季的时候最不可思议的赠礼，均匀涂抹在我们发烫的神经上。
老生常谈的倒计时此刻显得僵硬，班主任要求我们每个人每天都要在自己的手上用红色的马克笔写下所剩无几的日子。
真正进入下一个季节的时候，手背上的数字变成了二十七。
仿佛就是在这样的一整天，蝉鸣蠢蠢欲动，蜻蜓开始点水，雨季即将到来，夜晚开始提防扰人的蚊虫。
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的心中，一切都是那么界限分明，不存在自然的过渡。分数提高就代表你努力刻苦，迟到就代表你懒惰不守纪律，嗜睡就意味着你缺乏进取心。
现在回忆起来，看到当初为自己制定下来的条条框框竟觉得是那么的乏味可笑。可是我们就是在忘却自己，忘却别人的目光的时光里完成了这段艰辛的旅程。
正如我们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刻到处留影纪念，却在最后回念的时候发现拍摄没有顾忌角度，忘记调光。
被曝光的人生，在鲜奶机里久久酝酿发酵，最后变得浓稠厚重。
在师长无数次的催促和勉励下，摒弃了迟到的坏毛病，就连在高考这最重要的黑色三天的最后一场因为踩了狗屎来不及换鞋还是毅然冲去了考场。
忍着臭味结束炼狱，我迈出考场的那一瞬间竟然才发现，原来人是可以这样的不管不顾。
这样的不管不顾在之前的每个日夜被扩大到无限。
当手背的红色数字逐渐由两位数变成一位数，教室里的气温开始上升，我们每日蒸发着自己，脑袋里记忆深刻为了妈妈那句“不争馒头争口气”。
每天的按部就班甚至让我们忘却了自己是在做什么，只记得每天做的最频繁的一件事情是将用完的笔芯还上新的。
直到现在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夏季了，誓师大会在蝉鸣中开场又在蝉鸣中结束，宿舍里挂起了蚊帐。熟悉又陌生的季节来临，我们对一切新生的东西感到陌生有熟悉，便一一经历一一重复。
四季歌中有一句歌词说每个季节虽然过了无数遍，但每当开始都会有新鲜感。
庆幸自己没有在这段逃亡中因为疾病垮下来，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想到今天又会有很多脑细胞因为没有得出答案的数学题而死亡，住在出门不小心被鞋带绊倒擦破的地方里的白细胞是否还活着。
于是每次走神回来，都会发现在同一本厚厚的生物书上流满了漏水的黑色墨迹。
神经元被自己告知要振作起来，倒计时一个星期的时候竟然因为想想自己高考时紧张的模样而失眠，吃了白加黑拼命催促自己睡着，可还是看着小区对面那盏彻夜不灭的电子显示屏直到凌晨。
没有选择爬起来继续温书，而是就这样眼巴巴地看了很久的广告。那一晚，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我和那盏显示屏，我们交谈着，不说话，仅用眼神。
一个礼拜结束，就在高考前的那一晚因为紧张过度再次失眠，只是这次显示屏却没有再次陪伴我到天明，有些失望地支着脑袋看向窗外，神经质地爬起来趴在桌子上又背了一遍语文笔记。
之后的黑色三天，老天爷特别好的来了一场及时雨，让炎热的夏季有了些许清凉。
我强烈地要求自己平静下来，还是迈着有些颤抖的步子走进了考场，像十二年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考试一样娴熟地书写。收卷铃声响起的时候，放下笔的那一瞬间竟然想到了十二年前的自己第一次进小学时兴高采烈的神情，偷偷地笑了，看着老师将我的卷子收起密封的动作，想到人生将要被这小小的一卷纸裁定，又难过起来。
第三天最后一场结束，收拾完东西离开教室，踏出校门的时候看见了无数的家长密密麻麻地等在门口，仔细寻找自己家长的存在，才想起来早上叮嘱过爸妈千万不要来陪考。笑着走出考场，眼睛里什么也没有装下，只是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再一次回望了自己呆了三年的母校。
这样的告别显得格外潦草，但是大概只有这样能表达我的情感了罢。
又注意到学校那块巨大时钟的表盘有些掉漆，两年前还因为此向学校提出过修补意见，但现在却觉得这样的钟表的确有它一番别的味道，那封意见信没有收到任何答复，当然学校也没有采纳。
有的时候，时间这把刷子会给人涂上一种新的观点和想法。
我将这块古朴的始终和这所学校永远的印在了脑子里，然后骑着车子穿过拥挤的人群久久离去。
后来，几次经过都没有回温。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第二天要出志愿的录取结果，我却选择故地重游。
在我和门卫再三斡旋下，本已经封闭的校园还是进去了，这样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坐在发烫的塑料椅子上在学校的广场上硬是呆了一个下午，我吸尽了这里炽烈的空气，就像那时我多么炽烈的想考进这所高中。
现在敲打键盘的瞬间脑袋里还会浮现下午看见的一草一木，石榴树大概会在一个月后结果，火红的花朵陪伴了我们度过了好多时日，如今还在等待结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果实。
每一个成长的过程都是费尽心思，就像当初为了记清楚“果实累累”这个词语后两个字的读音一样想尽了办法。
夏季不久又要离开，迎来金黄的秋季。
季节交换，我们还是依旧摘完石榴又捡起梧桐叶制作书签，宇宙星辰，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自己的轨道上饶转运行。
只是，换季的时候我会格外怀念那时候缓慢又焦急的自己。
十二年等于四十八个季节的终点，终究要到来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 文/周悟拿
天几乎全暗下来了。头顶上有飞机轰鸣着飞过，南璃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鞋尖。这是个从小养成的习惯性动作，当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便会垂首把目光聚集在某一处，仿佛在忏悔或是祈祷。
南璃想起安颜曾经说，有这种习惯的人，是自卑没有安全感的。
轰鸣声逐渐远去，天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划痕，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的思念被带走了呢。南璃缓缓地走在夕阳西下的街道上，她纤细的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天边有一鸟群朝着橘黄色晚霞的方向飞去。南璃低着头一步步走得很慢，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中学生从她身边走过，手挽手无比亲密地说着悄悄话，一面吃吃地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