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仅十二岁且从未离开大昌城方圆百里之地的小纨绔，居然只是略施小计就糊弄来了一大批免费的推销员去帮忙吊江南富绅们的胃口，并且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在琢磨着要把值不了几个小钱的劣质肥皂给整成高档奢侈商品进行销售。在感叹自己运气不好居然挑了个小妖孽做合伙人之余，鱼寒那满腔怒火早已被羞愧所取代，幸亏王翗似乎并不太介意被臭骂了大半个月还差点被痛揍一顿的破事，他当然也乐得赶紧转移话题避免尴尬。“那你今儿来还带了这么多人扛着大包小包地上山来，又是想干啥？”
“小弟苦啊……”或许是在其它方面的反应太过迟钝，也或许是别有所图。前一刻还洋洋自得兀自显摆的王翗此时却已在脸上写满了幽怨，噙满泪珠的双眼更是让人怀疑怕是要不了多大一会那就会爆发出滔天洪水，然后这小纨绔就会再一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击鼓鸣冤。“自回大昌，小弟就一直在琢磨需如何行事才能将这营生操持得略见成效，虽谈不上废寝忘食却也是殚精竭虑！却不想，竟因一时疏忽而至鱼大哥您生出误解……”
这小王八盖子想干嘛？既然都知道是误会，如今解释清楚了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装出这么一副德行？稍稍退开两步，实在有些担心自己这一身破旧的道袍被人当作了抹布，本就心存愧疚的鱼寒只能竭尽所能地进行劝慰并试图用应该最能被这小纨绔接受的方式表达歉意。“小道之前因不明就里而产生了些许误会，甚或还差点伤到了九少爷！今虽得到点拨尚未铸成大错，却也实在有些懊悔不已！怎奈小道于人情世故一无所知，莫不如就此自降一成之利以略表寸心……”
“爹啊！儿不孝啊！”鱼寒的提议没有换回任何回答，王翗依旧在那里自顾自地嚎啕大哭道：“想我王家虽非书香门第却也一直秉持诚信为本，自太爷爷从商以来更是……”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怎么就突然扯到了孝道与家世？有些迷茫，可看到那个小纨绔因从怀里掏出手绢抹眼泪时不小心带出一枚铜钱又赶紧塞了回去，鱼寒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对方的真实用意。若说自己凭借手艺占据最大份额原本还没什么，可如今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仅是让出一成利似乎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还是有那么点不地道，或许……“五五，再闹可啥都没有了啊！”
“****就行！”啼笑颜开？王九少爷可不做这么没品味的事。脸上依旧挂着晶莹的泪珠，却已经舔着个笑脸颇为善解人意地摆手道：“小弟的这点委屈也着实不算个事，哪能受得了鱼大哥如此厚礼？况且这买卖可少不了王大哥您劳神费力，您占六成那才能称得上是理所应当……”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小王八盖子怕是早在跟自己商谈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对策了吧？先许下一个天大的好处，再故意让自己产生误会，然后……
似乎已经猜到了整件事情的真相，鱼寒也实在有些害怕再让这小妖孽找到什么胡搅蛮缠的借口，只能无奈地继续回应道：“世人都言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小道虽自幼与恩师静修于鹤鸣观之内却也知晓其中道理。适才既已说了五五分成，又怎可食言而肥？还望王兄能不计前嫌，收下这区区薄礼……”
“鱼大哥这么说可就有些见外了，您能不暗自埋怨小弟使损招算计于您就不错了！”似乎早就算到了鱼寒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但让人感到有些诧异的是，王翗并没有试图去掩盖自己这种显得很是有些不地道的行为。“不过这话也说回来了，小弟年幼且与鱼大哥您相识不久，骤然合伙做买卖还真有些担心遇人不淑……”
“得了啊！就你小子那点小心眼，谁还看不透？”很是有些欣慰，只因鱼寒并不介意这种陌生人之间的相互试探，他更害怕的是双方都把怀疑给藏着掖着，如今王翗既然敢主动揭开这层遮羞布就足以证明合作有了继续下去的可能。“如今你小子是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想要的好处也捞到了，该说说带这么多人上山来干嘛了吧？要知道咱这鹤鸣观里可是没多少存粮，实在养不活这么多五大三粗的汉子！”
“小弟不都说了么，只要那江南富绅们有一个动心的，咱这买卖就不愁挣不了大钱！”或许离那种真正的信任还有相当大的距离，或许那种略显阴暗的试探还将继续，但合作双方也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同样对鱼寒感到些许满意的王翗并没有继续胡闹下去，很快从怀里再掏出一纸文书递上前去应道：“瞧瞧，这买卖不就上门了么？昨儿个夷陵唐家才派了人来，他们出每斤一贯的价格收购咱的胰子。有多少要多少，并且预付了三百贯的定钱！咱能不赶紧带人把所需用度给您扛过来？”
“每斤一贯？”鱼寒知道这年的胰子比较值钱，也猜得到王翗若绞尽了脑汁地想要借此大发横财怕是不会卖得便宜多少，可真当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以至于最终不得不有些荒唐地猜测道：“莫不是他们疯了，亦或你小子拿着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定的这价钱？”
“小弟倒是想拿刀架到他们脖子上，可您瞧瞧就小弟这身板有那能耐么？”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贪婪，王翗甚至还不无遗憾地感叹道：“难怪那些个教书先生曾说先贤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那唐家来的管事可真不是个善茬！一到大昌城就径直找到小弟，更是欺负小弟没念过书也没出过城，最终还生生仗着与县尊大人有旧而给了这么个让人感到憋屈的价格！”
“得了吧，每斤一贯的价格可着实不低了！就你上次拿出来臭显摆的澡豆，那成本可是比咱这要高，也不过是卖这点钱而已！”鱼寒完全可以想象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屁孩跟一个走南闯北拥有丰富经验的行商进行议定价格的谈判有多么艰难，王翗能够取得如今这个成绩已经足以让旁人刮目相看。
“啥叫不低啊？别人当咱孤陋寡闻的没啥，但咱可不能如此妄自菲薄！成本更低，那是您技术好！况且就鱼大哥您给做出来的这胰子，仅是卖相可就要比世面上的好了不止一倍，凭啥就不能卖个更高的价？这也就是欺负小弟还没能耐出去闯荡，要不然他唐家不把价格给翻一番，小弟能让他连个味都闻不到！”与胸无大志只打算小富即安的鱼寒不同，在王翗看来若非是受到了外部环境因素限制完全可以凭借手上的货物赚取更多利润，如今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还真有些憋屈。
“是！是！王兄你年少而睿智……”王翗有经商的天赋又对这个时代颇为熟悉，他既然说了这话或许并非完全处于愤慨而是有一定的可能。但这又有什么呢？鱼寒可还没打算要真正融入这个时代去，他甚至都没有打算在短期之内离开鹤鸣观离开大昌地界，所以此时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行了吧，鱼大哥！您这话可真有些言不由衷！好在小弟可也不算太傻，尚且知道修道之士非必要不入凡尘？”很敏锐地揣摩到了鱼寒的真实想法，却是同样做出了毫不在意的反应，挥挥小手却难掩纨绔本色地调侃道：“不过您既然跟小弟合作做了这买卖，怕是想不发财都难。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跟小弟一样受这红尘之诱，身后带着一大群的娇妻美妾，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
“你小子今儿是来找茬的吧？”又被对方猜中了一点小心思，鱼寒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透明人，有些恼羞成怒地试图下令逐客。“赶紧的，说清楚他们啥时候派商队前来，小道也好去忙活！你小子拾叨完，就自行带着人离开！”
“忙啥啊？小弟都给他们说了，眼下就只有前次下山带回城的还剩了十来斤可以分他们一半！就这点定钱想要换回货品，得等仨月以后再来！”送了这么大一场富贵却连饭都蹭不到一顿，这让谁碰上了也会有那么点不高兴不是？那么精明的王翗显然不愿吃这亏，接着就说出了一句差点让鱼寒崩溃的话来。“反正家里有伯父照看着，小弟那两间客栈最近也没啥需要忙活的，就干脆带十来个下人来给鱼大哥您做点杂务啥的！您也甭客气！”
打杂？就这小小的鹤鸣观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十来个壮汉一起动手的？看来这小王八盖子是打算把自己师徒给吃得返贫啊？考虑到王翗那脸皮的厚度，鱼寒知道再多的逐客令也没用，只能有些无奈地试着使用另一个理由。“仨月？你小子一下给拖这么久，就不怕人家说你做买卖不地道？”
“买卖？咱这是买卖么？”用一种打量白痴的眼神盯着鱼寒，直到对方即将怒目相向，王翗这才有些意兴阑珊地解释道：“小弟才放出话说这胰子不对外销售，虽是戏言却也不能如此快就食言而肥。所以小弟就告诉他们这胰子乃是世外高人所制，若想取之只能出钱捐献以行善积德，这样咱才会以礼相报！至于为何会拖延这么长的时日，一来是小弟琢磨着若是太快出售未免显得您这高人实在有些清闲，二来是想请鱼大哥看看还能不能往这胰子里加点香料颜色什么的也好显得种类繁多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