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婚
人间四月天，绿草如茵，花开似锦，山前水畔，蜂舞蝶飞。这是一个美丽而恬静的春晨，风儿缱绻，带着杜鹃透明的芳香。燕雀在枝头吱吱喳喳地欢唱，像是为这洋溢着喜气的一天奏响开篇的乐章。
紫衣在寅时即被前来为她梳妆打扮的侍女们叫起来了。今天是吉日，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拂晓时分，项羽将在鸿门举行裂土分封大典，成为西楚的霸王；而紫衣也即将迎来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改变——她将为人妻，嫁与她深深爱恋的男人。
“夫人，你听！霸王的分封大典开始了！”
黎明渐至，隐隐约约地从渭南的方向传来楚歌的韵律。像潮水一样由远而近，雄浑而悠扬，仿佛自天而降，绵绵蔓延，从鸿门传到梁山宫，穿透重重的帷幕，响彻天地。
不知不觉中，旭日冉冉东升，照亮了整个天空，晨曦万丈，洒满紫衣宫。紫衣怀着近乎虔诚的心，觉得自己也浸在明光里了。
晨光中，铜镜闪着柔和的光芒。紫衣端坐在镜前，双目微闭，任侍女们服侍她。熏香沐浴、画眉点翠，再套上系着瑶碧的明净礼服，凤头五彩锦缎丝履……烦琐的装扮花费了大半韶光，才算基本收拾停当。
紫衣站起身。四名待女立即捧起四面大镜，各立一方。紫衣对着镜子左右端详。青铜镜中的她古典而幽雅，一对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动人的飘逸气质，夺去所有人的呼吸。
“哇！没想到我打扮起来这么漂亮！”紫衣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俏皮地吐了吐小舌。
“夫人，您真美！难怪霸王如此疼爱您！”婢女小青满含羡慕地说着，微微踮起脚把一支金翠打造的凤凰步摇插入她高高盘起的同心髻中。
“夫人，这身嫁衣是霸王特意按您的意思命人剪裁刺绣的。”另一个伺候她的女婢含笑说道，语气更为羡慕。
紫衣笑了笑，感动且窝心。这是他对她的体贴，她知道。
肩若削成，优美圆润，腰如束素，纤细柔软。正红色绸锦做的礼服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形，近近地细看，轻透如烟的薄裙上还缀有璀璨的明珠。从襟口直至裙裾的下摆，用金丝织就了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悠悠楚地，凤鸟顾盼流连。楚人，信奉的是凤鸟。而这件嫁衣沿袭了大秦皇族嫁服的特色，用朱雀取代凤，端庄中透着高贵。
楚王好细腰，她的籍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想到这儿，两朵红云飘上她嫩若凝脂的雪肌，额前泪珠般光影流转的青玉华胜，更衬得她清灵绝俗。
“在想什么呢，嗯？”朗朗的声音传来，项羽推门而入，魁伟身形配着一身衮冕，迸射出不怒而威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项羽靠在她身后，呼吸撩动黑发。修长的指执起她一束柔软的秀发，举到唇边轻吻，狂野的眼神直逼视着她。
“籍！”紫衣握住他的手，眼角眉梢不自禁地流露出欣喜和娇态。
“都下去吧，我要和夫人单独说会儿话。”
“是！”侍女们脸上挂着笑容，轻轻地离开紫衣宫，将空间留给这对新人。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他朝她伸出手。
她倏忽冲了过来，紧紧地缠绕住他，笑吟吟地问着：“籍，我今天好看么？你……喜欢吗？”
“哈……”项羽揽紧了怀中宝贝，扬声大笑。紫衣垂下头，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渐渐敛了笑意，他晶亮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低头蹭蹭她的鼻尖，语气亲密无比，“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真的吗？”她圆瞠着眼。
他笑着吻了吻她的小手，转念正色道：“今日裂土分封大典，我与众诸侯尊楚怀王为义帝，将天下重新划分。我要了西楚，受封为西楚霸王，建都彭城。”
紫衣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些她从史书上看到过，她比较关心的是他如何对待刘邦。
“此外，我还另封了十八个王。嗯……听了你的，刘邦虽被封为汉王，但封地定在巴蜀，并且我把章邯、司马欣、董翳这三个秦朝降将封于关中，以阻刘邦东出。”
紫衣神情一凝，叹了口气。她都出言警醒他了，可历史依旧没有任何改动，仍然是按照她所知道的继续运转着。唉，算了，不管天命如何，至少此刻他们是幸福的。她伸手将他抱搂得更紧，把满腹的担心藏起来，脸颊埋在他胸口，依恋地摩挲着。
这时礼乐声响起，阵阵礼歌回荡在梁山宫上空。他们的大婚仪式马上就要举行了。
项羽笑得开怀，为她理理仪容，携起她的手走出紫衣宫。
数百名侍从，举着宫灯，排成雁阵之形，穿过宫阙的大门，沿广场中央的通道走向正殿。殿前广场上旌旗飘扬，高大的庆典台下，众将士甲胄分明，手持兵器，森然罗列；青铜和铁制成的矛和盾牌，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更显得气势磅礴。台阶上站着新分封的十八位异姓王，一个个翘首以待。楚怀王熊心端坐在庆典台上，身后是宗祝、司礼。
雄伟的梁山宫，高高凤阙、巍巍玉堂，宛若天上宫宇，庄严而华贵。礼乐声中，紫衣在喜娘们的护卫之下，以步代辇，慢慢绕出曲境通幽的回廊，仪态万千地缓缓走上台阶。晴空万里，广场内阳光灿烂，映得汉白玉的石地闪闪发光。大殿的影子浓浓地投在地面上，煞是壮观。
微风吹得她衣袂飘飘，秀发如旗招展。众人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偌大广场鸦雀无声。紫衣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宏大的场面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她抬眼看向身旁恢弘卓绝的男子，俊朗的五官上是飞扬的笑意，眼底流露出胜者的狂傲。
项羽神峻的黑瞳深深瞧着她，这好似从天而降的妻子，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一丝浅笑都让他的心发烫。察觉到她微微形于外的怯懦，他朝她安抚地点点头，微笑示意。
“别紧张，小意思而已。”紫衣轻嘘了口气，按住怦怦跳个不停的心，在喜娘们的搀扶下缓步走近他。
项羽坚定地握住紫衣的小手，已有喜娘在他们脚下摆上了红色的跪垫。宗祝高昂威严的声音传来：“团圆月，和合日，吉利时，西楚霸王项羽娶虞氏女子为妻，以此吉辰，敢申虔告……”
项羽和紫衣在这唱礼中，屈膝跪了下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项羽神情坚毅地开口：“皇天在上，厚土为下，我项羽今日娶虞氏女子为妻，此情不移，矢志不渝，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天地为证，日月同鉴！”
紫衣清纯的面庞由于激动而泛着动人的光华，平生第一次君临千万人之上，感受着震慑心魄的万丈荣光。她凝视着将士们那一张张还隐约显现着战火烟云的刚毅面孔，聆听着丈夫洪亮的喉音刺穿头顶瓦蓝的天空，心中震荡，热气在四肢百骸里翻滚。
“皇天在上，厚土为下，我虞氏之女今日嫁与西楚霸王为妻，人在情在，人亡魂依，生生世世，永不离弃。天地为证，日月同鉴！”
司礼用他特殊的腔调开始高喊：“一拜皇天！二拜厚土……”
项羽的神情专注而虔诚，与她同时拜了天地后，转过身子面对她，目中含情，深切地看向她。
司礼继续高喊：“夫妻对拜！”
他们依着司礼的指令，一一行礼如仪。终于，司礼高呼：“礼成，起！”紫衣在喜娘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对上丈夫燃着热度的目光。时间静止、停顿，天地间是钟情。只愿长此下去，永不分离。
广场上霎时沸腾了，西楚旌旗被高高举起，迎风招展。项羽一只宽厚手掌将紫衣的柔荑包覆住，拉着她坐在庆典台的王座上，接受众人朝贺祝福。观礼的王侯将相一致行礼，恭祝道：“恭喜霸王大婚，愿霸王和夫人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哈……”项羽听了朗声大笑，紫衣扭头见到沐浴在阳光下的英俊身影，炫目于他爽朗昂扬的笑容中。他一把将她香软的身子扯近，扣在胸膛上，“你我名分已定，今后，我会尽一切力量爱护你、疼惜你，不让你受半分的委屈！”
接着，他起身冲台下一挥手，“今天是值得庆贺的好日子，今晚众兄弟就不醉不归吧！”现场立刻爆出欢欣鼓舞的喧闹叫声，有的鼓掌，有的高叫，有的欢呼，有的大笑……情绪都非常激昂。
鼓乐声又起，响声震天，欢乐喜乐引来咸阳城百姓们的驻足和观望，人人脸上都盈着洋洋喜气。
“籍。”紫衣自项羽怀中抬首轻唤。
项羽端起她的下颌，靠在她温润的唇边低语，两人呼吸交融，分不清彼此，“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这一生，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一个你！”
她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他在向她承诺着他的一生呀！一股泪意顿时冲上紫衣的眼眶。
项羽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他可以冷血地号令千军万马，挥刀斩杀敌人，却见不得她的泪。
反手握住他宽厚的掌，她抚着他掌间的茧。时间仿佛静止下来，定格在这个时段，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不管外界的一切。既然确定彼此相爱，那就紧紧地抱住对方直到地老天荒，永远都不放手。
朗朗乾坤，白练似的月光倾泻下来。烟月袅袅，宫灯闪烁，歌管楼台声细细……远远的画阁中，觞光人影，热气腾腾。宴会正热闹，远处的轻歌曼舞，隔着月光和水汽，恍若仙境。近处是珍肴美酒，觥筹交错。席上的众位贵宾都已有几分醉意了。
“义帝，这是我的妻子。”正殿丹墀下，项羽拉着紫衣毕恭毕敬地依照君臣礼节叩拜着这位刚刚成为天子的男人。
“籍，我和你说过许多次，私下见面不必多礼，你总是不听。”熊心无奈地叹息着，温和地冲着丹墀下的两个人微笑。
“我也和你说过许多次，交情归交情，君臣礼节还是不可免的。”项羽回道，眼中有着方才不曾有过的笑意。
紫衣极目不转睛地盯着殿上这位史书上记载酷爱牧羊的义帝。没有想象中的委琐无能，颀长的身材，干净而挺拔，温和清澈的眼神带着一股出离世事的超然。
“籍，谢谢你的成全。”他再度开口，很诚恳很诚恳的语气。
“我不懂，郴县地处偏远，为何你一定要将封地选在那儿？”项羽拉起紫衣的手上前，在离熊心很近的地方坐下。
熊心笑了，一双看透性情的眼眸，深深地望着项羽，“你还不懂吗，籍，我只是想找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安静地过自己的生活。义帝这个虚名，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项羽定定地望着他，没有说话，眼中却闪过了悟。
紫衣终于忍不住了，她有一个问题一直憋在心里，想不明白，“熊心，为什么你当初让籍北上救赵，而令刘邦率部向西，进军关中。你明知道如此以来，定会是刘邦先入关中，为何还要与他们二人相约，先入关中者为王？”这摆明了欺负她老公嘛，可他们之间聊天的口吻，听起来却又无比熟稔与相知，她想不通。
“虞儿。”项羽捏了捏她的手，轻斥她，“不可以如此同义帝说话。”
“没关系，好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居然会想到这个问题。”熊心凝视着她，眼里充满着不容错看的欣赏与惊叹，认真地解释道：“这个问题也许籍和汉王都不清楚，其实很简单。”他忽然笑了起来，“我若派刘邦北上救赵，你说他能打赢吗？为了早日解救天下苍生，我只能如此安排。至于先入关中者为王，因为天下，”他转头看向项羽，以着洞悉天理的透明目光，“因为天下必须有一个王，而且出自关中这一天府之地。”
紫衣感觉到项羽握着她的手蓦然收紧，力道之大，疼得她差点尖叫。
“籍，你听，这是什么乐器？”熊心突然转换了话题。
项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照实回答：“那是埙，楚国人平素经常吹奏的一种乐器。我们楚人都喜欢音乐，一听到楚歌，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是呀，籍，你的家在哪儿，彭城吗？可是你的心在关中呀！”熊心目光锁着项羽，带着些期盼的神色。这回紫衣隐隐约约算是有些明白了，这个义帝是希望借在关中为王，甚至一统天下呀。
“不，你错了，你从来都不在乎义帝这个虚名，而我也从来都没有一统天下的打算。关中对我来说是个伤心之地，我是曾经将我的心遗落在这里，但是我现在又重新拥有了它！我毕生的心愿很简单，只是想带着我的妻子，在属于我们的领土上，自由地生活，再没有生离死别和任何人的烦扰。”项羽起身，冲义帝微一颔首，坚定地握住紫衣向殿外走去。
“不可能的，籍。天下一统是依循天理，你却把它划分十八个王国，很快，战火的硝烟又会重新燃起。”身后扬起熊心铿锵有力的声音，如惊雷在耳际闪过，震得紫衣神魂俱动。
“好，那么我告诉你，只要不是进攻西楚，谁想独霸天下，我都随他去。”抛下这句话，项羽拉着紫衣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隐约的，只听得大殿上传来深深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出了正殿，紫衣小跑步紧跟在项羽身边，但他身高腿长，她如何跟得上，一把抱住他手臂，她气喘吁吁地望着他，“籍，为什么？为什么不？！”
项羽停下脚步，将她随风轻扬的发丝拢至耳后，徐缓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他这一生不同的使命，要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什么事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我项羽乃是征战为生，持刀驾马的武将，并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至于……分封的那些王，他们跟与我一同南征西讨，不封他们为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语气之慎重，让人完全明白，他是经过深思熟虑。
“那你对熊心，我是说对义帝，在你心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一向很尊敬他，也知道他刚刚所说的是为我、为天下所考虑周全后才做出的决定，但是，做帝王，我……做不了。”他叹口气，很无辜地看着她，样子像个孩子，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如此放松，表达心中全部的情绪。
紫衣注视着他的双目，突然想起在阿房宫的地牢里，王采薇对她说过的话。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时间又往往会将谎言变成真理……只有当你亲身经历了，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历史。要用心去感受，然后再去衡量你看过的那些记载是否如实。”
用心去感受？她看着眼前宁为武将却不愿做天子的男人，想着正殿中那洞悉事理、为天下权衡的男人。这些是真的？这些才是真的！那么接下来还会不会发生些什么是她原来所不知道的？
“不要胡思乱想。”项羽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她已经为了他受过太多苦了，自己实在不应该再有什么事让她担心，他真想赶快带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哦！该死的！他在心里暗自咒骂。
“可是……”
他伸手掩住她的唇，坚定的眼神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没有可是。在喝合卺酒的时候我说过，合卺象征夫妻合为一体，永不分离之意。所以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这辈子你别想再离开我了！”
真实的话滚到唇边又硬生生让她咽下，美眸瞪住一张粗犷狂野的俊颜，好一会儿才道：“我、我从不知道你这人……这样的霸道！”
爽朗的笑声陡地响起，握住她腰间的手劲随即加强。紫衣试着挣扎，偏偏难以摆脱，只得任由他搂住。他们出现在哪儿，哪里就被挤得水泄不通，众人一张张笑脸以及真诚的祝福，像停格镜头，刻在了紫衣的心里。
这些人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在未来几年里背叛我的丈夫，甚至要将我们逼入绝境。紫衣仔细看着眼前晃过的每一张脸，努力对号入座。全都是仇家耶，要是能像武侠小说中写的，找个高来高去的异人，将他们全部解决掉就好了！
不！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不可以说这么血腥的话！她用力摇摇头，尽量冲着人们展露她温婉的笑容。况且……想也是白想？事实总是反复证明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不如，不如珍惜眼前人。她情不自禁地睨向身旁相伴的男子，这个伟岸落拓，眉宇间透露着霸气的男人，她在这个时空里相依为命的唯一的爱人，依然是像当年一样温柔地微笑，嘴角柔和地上扬，整个人洋溢着一种神采飞扬的光华……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因为对他的爱而变得更加柔软起来。
有风吹过，吹得她千丝微扬，缠绕在那挺拔男子背后，绝美的景致使得众人霎时都看痴了。项羽惊觉，见身边的诸侯将士们都痴望着他的妻子，他眉头皱起，不高兴地重咳了声当是警告。咳声如同雷电般唤醒了众人的呆愣，发现霸王的不悦，大家连忙敛神低头，不敢吭声。
一道清亮的嗓音在此刻扬起：“好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连我看着都是满心喜欢，更何况是这些臭男人！”
紫衣诧异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衣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下，安然自若地从远处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紫衣先打量她，顺带看了眼一边的男子。满脸阿谀的笑，她厌恶地别开眼，再看向眼前站定的女子，心下暗暗叫好。
好一对睿智精明的眸子，冷静自得的神情和着她那种莫测高深、似笑非笑到令人心中一颤的表情，这女子绝不是等闲之辈。
“夫人！”女子冲她深深一福，风度犹显优雅，礼貌而不谦卑。
“籍，这位夫人是……”她来了兴致，询问道。
“夫人，这是拙荆，娘家姓吕，夫人唤她娥鶧便是。”回话的是那个一直笑得很虚伪的中年男子。女子反倒没开口，只是扬起头对着她绽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娘家姓吕？
“来，虞儿，”项羽挂着满意的笑容，拥她到身前，“这位就是汉王刘邦，我的义兄！”
他就是刘邦！那这女子不就是……
紫衣面冲着刘邦机械地点头，目光却穿过他瞪视着他的女人。那从她眼睛里映射出的幽怨恨意，令她的头皮发麻。
老天！她可不想惹到这个名叫吕雉的女人！她的阴狠毒辣有名到令她想不知道都难。而此刻吕雉虽然在冲她笑着，但眼神却更加阴沉。
“项羽！把我们沛公分封到巴蜀之地，是义帝的旨意吗？”说话的是樊哙，他留了一脸大胡子，威武中闪着狰狞的残酷气息。不知何时他跳出人群，站在了吕雉的身后。
笑容冻结在脸上，四下霎时噤若寒蝉，一双双眼睛全部瞪大了盯住项羽，火药味在空气中凝结，一触即发。
“是我的旨意。”熊心不知何时也来到木樨宫，站在了项羽的身后。
樊哙急忙走上前去，嘴里叽叽呱呱嚷嚷着：“可是当初义帝不是说过，谁先入咸阳，谁就做关中王吗？”
熊心笑了，他没理会樊哙，而是径自来到刘邦面前，“如果当初不是霸王自动请缨北上救赵，沛公安能如此顺利进驻咸阳?再怎么说，我也应该给天下人一个公平的交代吧，你说是不是，汉王？”
原来……一切是这个样子的！这下紫衣是恍然大悟了。若熊心早先不说出“谁先入咸阳，谁就做关中王”这句话，刘邦恐怕早就和籍一争胜负了，哪还能有今日的和平景象，这个熊心若非一心出离世事，一定是个非常了得的人物！紫衣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是，任凭义帝将我分封到哪里，我刘邦心服口服，绝无怨言。”刘邦正色回道，一派光明磊落模样。
真是够会做秀的！紫衣鄙夷地瞥着他，心里深觉不齿。扭脸瞧向自己的老公，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心思如何。
“汉王……我们不能……”樊哙一脸不服的样子。
“闭嘴！”刘邦急急打断他的话，扭过头，冲项羽赔着笑脸：“义弟做了西楚霸王，我刘邦心悦诚服。我想将我的父亲和妻子留在霸王身边共享太平。”他谦恭地请求着，不等项羽开口说话，便已经举起手中的酒觞，一饮而尽。
“好！好！我们一起都为西楚霸王干一杯！”四下响起樊楚、项庄等一些楚将的喝彩声，分明是急忙代替他们的王同意了他的请求。大家都在防他，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亚父范增早就提点过，刘邦的野心不只做汉王那样简单，他想得天下，想做皇帝！而所有和他作对的人，下场都只能是一个字——死。对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无疑是为自己自寻死路。现在，他自己主动要将自己的父亲和妻子作为人质，大家当然乐见其成。
不会吧，这心机深沉的女人真的要被安插在他们的身边？！会做噩梦的耶！紫衣愁眉苦脸，无力地倚向身后的丈夫。复杂的时局本来就难以控制，现在有多加了这么一个狠角色在他们身边。吕雉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史记·吕太后本纪》上说，“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俘藏荼，败陈鶨、诛韩信、除彭越、灭英布，她的功劳不容小觑。
老天爷是在和我作对吧，这么狠辣的女人她如何对付得了，她可不想被她整成那个叫“人彘”的鬼玩意！紫衣在心中哀号，越想就越没底儿，惊惧凝结为冷汗，慢慢地滑下背脊。
“紫……夫人！你怎么了？”情急之下项羽几乎要叫出她的名字。
“我……我不舒服。”随口扯了个谎，她现在只想离开这儿静一静，好想出个应对的策略。
“快！快传太医！”他摸摸她直冒虚汗的软颊，焦急慌乱地大喊。
“籍，我没事。我……我只想回紫衣宫。”她用力地摇动他的臂膀，大眼满是祈求。
他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放柔声音：“好，咱们马上回去。”尔后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踏入那幽夜的清光中，朝他们的新房走去。
背后，两道毒怨的目光，像蛇一般缠绕着，紧紧追随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委屈夫人了。”刘邦的语调平静无波，听不出有半点内疚的意思。
“你当真要将我和你父亲留在这姓项的小子身边？”吕雉半眯着眼瞧着相拥离去的身影，妒恨交加。如今的天下俨然是项羽的天下，而那个女人的身份自然相当于皇后了。皇后——她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妒意，哼，等着看吧！这么风光的位子，迟早会是我吕雉的。
“这么做一来是让那小子安心，二来……我要你做我的内应，助我夺取这个天下！”刘邦阴沉地冷笑道，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又看向一旁的萧何，眼中有着算计：“萧何，明日出发去巴蜀，走过的栈道全部要烧掉，这样才能让项羽放心。”
“是，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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