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位身材中等的内侍微微佝着腰,从殿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李世民心里有气,见了内侍那张皇的模样,就忍不住气地呵护了句。那老内侍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叩拜,然后颤抖着声音禀奏刚刚得到的消息。李世民听说齐王李祐在齐州谋反,惊得呆若木鸡。缓过神后,他痛心疾首地说道:
“朕待齐王不薄,屡次原谅其所犯过失,不料他不思悔改,反倒行这大逆不道之事。唉,这真是令朕痛心啊!”
“齐王性情轻狂急躁,心藏野心,又亲近小人,信任阴弘智、燕弘信、燕弘亮,而疏远权万纪、韦文振等刚直之人,故有此祸。”房玄龄沉吟着说。
“玄龄言之有理!”李世民黯然神伤地答道,“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祐身上虽有不足之处,然尚未到要起兵谋反,只因近年远离京师而不为朕所管教,致使其听信小人之言,才敢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呀。倘若当初朕听取玄龄之言,不授予李祐都督之职镇守齐州,又岂有今日之祸事!”
“事已至此,皇上又何必追悔呢!”房玄龄宽慰句,想了想又说,“齐王谋反,此不仅仅是齐王之过,长史权万纪也难辞其咎。假使权大人不过于偏狭刻薄,而能宽厚仁爱,谆谆教诲,齐王也至于如此。从奏报中不难看出,齐王举兵起事,是因杀掉了权大人而惧怕皇上处治,故而欲谋反以求自保。”
“房大人所言甚是!”长孙无忌赞成道,“权万纪为人偏执,好求功绩,屡次上书陈述齐之过,并以此为功。故而,齐王对他极为不满,最后出手杀之。”
“你等所言也不全无道理,但也不完全正确。”李世民一分为二地说道,“权万纪确有瑕疵,然韦文振宽以待人,忠诚正直,为何李祐要杀他呢?这足以说明李祐忠奸不分,是非不明,这也正是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谋反的缘故。权万纪没错,韦文振也没错,错在李祐,错在朕没有好好教导他呀!”
“皇上,你不必如此自责。臣等皆知皇上悉心教导齐王,并以礼义之法严格要求,只是齐王被左右小人蒙蔽了心智,以至于如此。”褚遂良劝道。
“是呀,皇上!”众臣见皇上一脸自责,便纷纷劝慰。过了会儿,李世勣直言道,“今齐王叛乱,致使天下不宁,皇上当颁旨举兵伐之,以安社稷!”
“懋功言之有理!”默然会儿,李世民神色严肃地答道,“不论是贼寇,还是亲王,凡起兵谋逆危害天下者,朕必当兴仁义之师加以讨伐,并诛杀他们!”
“皇上,您准备遣哪位上将前往齐州呢?”房玄龄想了想,拱手说道,“齐州兵强马壮,切不可掉以轻心。微臣以为,皇上当命得力之将率大军前往。”
“房爱卿所言极是!”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将目光投向李世勣,郑重地说道,“朕以为非将军前往不可,不知李爱卿愿替朕效劳否?”
“臣愿往!”李世勣起身拱手向皇上应命道,“皇上,今事态紧急,臣欲即刻前来。至于兵马调度之事,臣请皇上明示!”
“此番讨伐,当以绝对优势兵力压倒对方,以攻其心,最好兵不血刃就拿下李祐。如此,可不惊动天下百姓也。”李世民思忖着说,“正因如此,朕决定颁诏征发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九州兵马共计十万讨伐李祐。李将军,你对朕的决定有何看法,请说吧!”
“皇上圣明!”李世勣赞同道,“此九州皆在齐州附近,不仅有利行军,而且不会惊扰过多百姓,可使天下形同无事。臣明日即出京城,率军前往齐州。”
“好,此事就有劳懋功你了!”李世民客气了句,然后又说道,“朕今晚在宫中设宴,算是为将军饯行,请将军到时务必前来啊!”
“遵旨!”李世勣拱手叩谢道,“臣深谢皇上厚恩,此番前往齐州,自当不遗余力擒拿齐王,以尽快平定叛乱。臣请皇上放心,此事定当万无一失!”
“有将军前往,朕当可高枕无忧!”李世民脸上掠过丝笑意,旋即又叹口气说,“只是……此次将军所擒之人乃朕之亲生骨肉,这实令朕心寒哪!”
说完,李世民兀自苦苦一笑,然后就往后一仰倒靠地椅背上,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有些呆滞的眼神里流露出极少见的痛苦之情。长孙无忌、房玄龄他们能理解此时皇上的心情,于是他们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直到李世民举手朝他们轻轻地摆了摆,他们才起身告退,离开了两仪殿。
第二天晌午,李世勣带领数百精骑出了长安,沿着条长满嫩草的官道朝怀州方向飞驰而去。虽说已是三月天,但北方的天气依旧有点儿冷,正所谓春寒料峭。不几日,他便引兵来到了怀州,在那儿调集了两万兵马。接着,他又差人手捧圣旨前往洛、汴、宋等八州各征集一万兵马前往怀州会合。五天过后,那八路人马便在怀州校场集合。当天上午,他们在行军总管李世勣的率领下,迎着习习春风,浩浩荡荡地朝齐州进发。一路上人马飞动,旌旗飘扬。
这时候,李祐也在齐州忙碌着。他知道自己造反的事一旦传到京城,父皇肯定会诏令兵马前往征讨自己,因此他立即行动起来了。他一边设置上柱国、开府、拓东王、拓西王等官职以安抚亲信,一边将有所百姓赶到城内,下令城中十五岁以上男子必须从军,并大开府库,赏赐士卒,以使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命。同时,他还命兵工厂日夜打造刀枪箭矢等兵器,充分做好作战准备。尽管如此,他还是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心里明白,以城内五万杂牌军是无法以父皇雄厚的正规军相抗衡,自己恐难逃被擒的命运。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后悔起来。不过,他生性执拗,喜欢一条道走到黑,就算明知是绝路也不回头。正因如此,虽然他意识到自己处境岌岌可危,但没有主动向父皇缴枪的想法,而是要与强大的父皇抗争到底。
然而,齐州城内的官吏和百姓对当今皇上十分忠诚,不想跟着齐王李祐做背叛大唐的蠢事,更不想成为乱臣贼子,遗臭万年。于是,他们便乘着月黑风高之际,借着绳索从城墙下爬下去,逃离即将面临兵祸的齐州城。面对这种情形,李祐是切齿痛恨,当下就命手下大将燕弘亮、梁猛彪引兵日夜巡守城墙,捉拿那些逃亡者。李祐为人心狠手辣,尤其是对背叛自己的人,那更是凶残至极。因此,凡被逮捕者,不管男女老少,皆被他下令剖腹挖心而死,其手段令人发指,其场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吓退那些追求正义之人,他们依然前赴后继地逃离齐州城,成为大唐的忠实子民。
这样一来,数日过后,城中便少了近一半人,更可怕的是连守城士卒也开始逃跑,军心很快就动摇起来。为此,李祐感到惊惶不已,忧心忡忡,却又实在拿不出办法来扭转不利局面。他隐隐感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不用多久就得成为父皇的阶下囚,甚至是躺进阴暗潮湿的墓穴。一想到这些,他就不寒而栗,内心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恐惧与不安。为了排遣心中的忧惧,他只得日夜对着爱妃饮酒,好把自己彻底麻醉,不再去想将要面临的一切。
不过,该来的还是如期而至。三天后的黄昏,齐州城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卷起的沙尘随风滚滚而来,横塞于天地之间。正在巡城的燕弘亮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由吃了一惊,慌忙跑向烽火台瞭望。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大跳。但见暮色笼罩的前方,一支庞大的队伍直朝城下飞奔而来,迎风飘扬的旗帜上书着大在的李字。不用猜,他也知道是大将李世勣率军前来,胸口不由得砰砰乱跳。愣怔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朝台下跑去。
没过多久,燕弘亮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一座豪华气派的宫殿。这会儿,李祐正坐在殿内与阴弘智、燕弘信、昝君等心腹谈笑风生。他瞧见燕弘亮一脸惊惶,不由吃了一惊,慌忙问他出什么事了。燕弘亮顾不上给齐王行礼,只颤着声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说李世勣率大军前来围城。李祐听了吓得脸色刷地变白,只觉一股寒气直透脊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在旁的人听说官军已至,也是一个个唬得魂飞魄散,彼此面面相觑,一时半会竟说不出话来。
于是,整座宫殿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好长一段时间后,李祐才缓过神来。他望着舅父阴弘智,神色阴悒而紧张地问道:
“舅父,今李世勣引兵围城,我等该如何是好?外甥知舅父足智多谋,请想个万全之策退走城外兵马,以保城池不失。舅父,快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