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命不当绝,就在这生死关头,忽然从空中飞来把利斧,一把挡住了枪尖。只见当的一声闷响,迸射出无数刺眼的火花。阿史那思摩听见,慌忙睁开眼,发现前来救自己的竟是从南面杀来的完颜康。他见自己死里逃生,立即振作起来,挥动着画戟朝李世勣头部刺过去。李世勣虽勇猛善战,然一手敌两员猛将的确有些难以支撑。斗过数十回合后,他感到浑身乏力,快招架不住了。完颜康见状,满心欢喜,抡起板斧就朝对手头顶劈过去,想结果他的性命。李世勣眼疾手快,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举枪一把挡住那柄闪着寒光的大板斧。只见哐当一声脆响,头顶上空金星乱溅,令人眼花缭乱。同时,李世勣双臂感到一阵发麻,往后退了两步。他想借机跳出阵外,却被阿史那思摩举枪一把拦住。阿史那思摩铁了心要取对手的性命,岂肯放过他。
李世勣见被两员突厥猛将前后夹击,难以脱身,只得大喝一声振奋精神,挥枪迎战。战过三四十回合,他枪法变得散乱,破绽百出。阿史那思摩见状,大喜,手中那把画戟舞得越快越有力,直把对手逼得几无还手之力。李世勣一边竭力抵挡敌将的凶猛进攻,一边为自己即将丧命胡马之手哀叹之手。正在这时候,侯君集突然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拍马挥舞刀直取完颜达。李世勣见自己有救,精神一下子就振作起来,挥舞着银枪直取阿史那思摩。双方捉对厮杀,势均力敌,难分胜负。正在相持不下之际,张公谨突然从一侧直奔过来,挥槊便刺向阿史那思摩。这样一来,双方的均衡一下子被打破了。
彼此斗过七八十回合后,完颜康见敌不过李世勣三员唐将,就趁机拨转马头往前跑。阿史那思摩真是不杀敌手不死心,他见完颜康逃走,独自一人也要跟李世勣他们战。完颜康见主帅不肯走,复又两马跑回来。不过,他没有抡斧再战,而是扯开喉咙劝主帅别再酣斗,引兵一道前往北门保护可汗。阿史那思摩被完颜康喊醒了,明白保护可汗比斩杀唐将更为重要。于是,他觑得一机会跳出阵外,然后拍马同完颜达一块朝北门方向飞驰而去。快到北门时,他们又遇上败逃的叠罗施和思结俟斤。四员大将便引残部一直奔向北门。依旧在坚持抵挡唐军的突厥铁骑得知主帅已逃,转念一想就纷纷跪地向唐军求饶。
不一会儿,阿史那思摩、叠罗施等人便来到了北门。这时候,颉利已经在执失思力的劝说下上了马。他看见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等人大败而回,不禁怒火中烧,却不知为何并没责骂他们。他只瞪大两眼,朝他们努了努嘴,不置一词。接着,他又放眼朝前望去,但见不远处尘土飞扬,喊杀声震耳欲聋。他清楚唐军很快就要到达北门,却迟迟不肯举鞭策马。执失思力、叠罗施、思结俟斤感到事情紧急,便急切地劝可汗快离开这方危险之地。
颉利默然片刻,尔后仰天长叹一声,心头涌起阵说不出的失望与痛苦。说实话,他真不甘心就这样败在李靖的手下,真想亲自上阵取下他的狗头,以泄心头之愤。可他知道事与至此,这个愿望已无法实现,只能暂时将这份仇恨收藏在心底。眼看唐军就快要赶来,他只得一咬牙冲着众将大喝一声出发。顿时,马蹄飞扬,旌旗飘动。突厥将士一个个扬鞭策马,紧跟着他们的可汗往北门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两万余残兵败将出了寨门,朝铁山方向逃奔。
当李靖率军追至北门时,颉利他们已经跑远了,想追也追不上。张公谨望着突厥兵马快速离去的背影,不禁喟然长叹一声,暗想要是主帅肯采纳自己的建议围攻敌营,说不定此时颉利已成了唐军囚徒,或是死在刀枪之下。尽管他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带着些许不满瞟了眼身边的主帅。李靖读懂了张公谨隐藏在眼里的一切,却不计较,反倒是哈哈一笑,高度表扬了张公谨、侯君集、李世勣及全体将士作战勇猛大败敌军,并要亲自向皇上为他们请功。众将士听了,欢天喜地,同时又热血沸腾地向主帅请战,继续追击颉利,以取其颈上之头。
不过,此时李靖十分冷静,他明白此时追击敌军非明智之举,因为不仅将士疲顿,更重要的是粮草不足。他以为当屯军白道川休整几日,待从云中取足粮草后再发兵。李世勣、侯君集他们认为主帅的决定非常正确,也都同意按他的意思办。张公谨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眼神怪异地看了看李靖。李靖见大家都不反对自己的主张,十分满意,然后下令全军返回营寨。将士们虽有杀敌之心,却不敢违抗军令,只好掉转马头纷纷朝南面营寨奔去。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凝着层玫瑰色云彩的东方忽然跳出轮鲜红的旭日,随后万丈光芒照耀着大地。唐营很快就静了下来,倦乏的将士进入甜美的梦乡。
晌午时分,颉利率领战甲褴褛、神情黯淡的残兵败将达到了铁山。思结俟斤、完颜康等将领主张马不停蹄地继续赶往碛口,以彻底摆脱唐军的追击。然而,颉利很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想屯兵于铁山,待休整一番之手,再率军反攻白道川。因此,他不顾他们的请求,执意令军在铁山安营扎寨。突厥兵早已是疲惫不堪,他们听说能在这儿休息,很是兴奋,一个个强打起精神开始建营寨。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满是枯草的地面上便立起一座座白色的营帐。
待部队歇息了几天后,颉利方把将佐们召集到自己帐中,商议进攻白道川之事。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等将军听说要与唐军再次交战,不免有些心惊胆战。的确,连败两仗使他们打心里就害怕李靖,不敢再与英勇善战的唐军对决。当然更重要的是,所剩兵马不过三万,且士气低落,如此怎能与十余万的唐军交锋,这岂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因此,他们听到可汗准备挥师白道川,都没有立即表态,只是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颉利见众将缄口不言,颇为不悦,瞪着眼扫了他们一圈,粗声粗气地问他们肯不肯出战。阿史那思摩、完颜康先是一怔,紧接着又被迫似的点了点头,仍旧不作声。说真的,他们真心不想打这一仗,因为必败无疑。执失思力看见众将面有难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底不由一乐。过了会儿,他进谏道:
“大汗,臣以为我军新败,士气不振,不可与唐军再战。今唐军连胜两仗,兵锋正盛,正等着我军前去挑战。此时大汗率军入白道川,无异自投罗网。”
“执失大人说的对!”思结俟斤连忙附和道,“大汗,白道川一战,我军所剩人马不足三万,且伤者近半,而敌军有兵马十余万,气势正盛,不可与之争锋。若大汗非要命臣等率军前往白道川,臣等愿为大汗效死命。只是……这胜负实在难料啊!臣请大汗三思而后行!”说时,眼里充满了央求之情。
“思结将军言之有理!”完颜康声音沙哑地谏道,“以我两万兵马战十万敌军,几无胜算。若再败,我等恐无立锥之地。大汗,请深思慎重哪!”
“本汗尚未出兵,你等皆言败,这是何道理?”颉利见众臣不愿出战,不禁怒火中烧,气呼呼地质问道,“兵少将寡又如何,自古以少胜多者不计其数。”
“大汗所言甚是!”执失思力面无惧色地说道,“臣虽读书甚少,然也知曹操以两万人马大败袁绍于官渡。兵法云以少胜多,当出奇制胜。今唐军屯兵白道川,营寨坚固,粮草充足,军士齐心,将帅多谋,我军无机可乘,又何谈出奇制胜呢?若无妙计可施,仅凭硬战,三万兵马断断打不过十万精兵强将。”
“父汗,儿臣也以为不可再战。”叠罗施跟着劝谏道,“今白道川有十万贼军,且营寨坚固,我军实难击败他们。故而,儿臣以为我军当守而不战。待从各处调集兵马逾十万时,父汗再率大军前往白道川,如此贼军可破矣。此乃儿臣之谏,不知父汗以为如何?”
“叠罗施,你长进不少,真令父汗欣慰!”颉利用欣赏的眼光望着儿子,阴悒的脸上露出丝微笑。过了会儿,他又叹口气说,“父汗又何尝不想采纳你的建议,按兵不动,以待援军前来呢。然今形势严峻,咄咄逼人哪!据探马禀报,金河柴绍已在移营,料想是要进逼铁山,而李靖的大军不日也将抵达。”
“大汗料敌如神!”执失思力拱手道,“柴绍引军屯于金河,其目的是想阻击我军入定襄,今见大汗率军屯于铁山,自然想乘机袭击。至于李靖,此人诡计多端,他得知我军扎营铁山,自当会率大军前来攻打。他之所以此时不起兵,是想待我军粮尽生乱,然后引兵突袭,以轻易夺取铁山。”
“执失大人所言甚是!”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等将领连忙附和道,“大汗,李靖此次率军前来非同往常,他是想争夺我们突厥大汗的整个大草原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