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来到这里的众位见证人面前,我,黎云,愿娶您,林美美,做我的妻子。我用最真诚的喜乐迎接您进入我的生命。我要成为爱您、对您忠心的丈夫,一生都照顾您,帮助您。在这婚姻的圣日,在众人面前,我承诺,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您、珍惜您,对您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我穿着标准的新郎礼服,戴着标有新郎的胸花,庄重地念着这段誓词,我的神情是严肃的,语速是平缓的,我手里的钻戒也是耀眼的,我的心情却是无法形容的,我向上托起的手上没有另一只手,我的对面没有新娘,我面对的只是一道雪白的墙壁,那样的惨白,只有医院才能有的白,是的,我现在正在越秀区第一人民医院的特殊病房里念着这段结婚誓词。
你可能有些误会,这里没有死别,只有生离,今天是2003年5月20日,是我和MAY结婚的喜庆日子,而此刻本应该站在花园酒店婚宴厅里和新娘含情脉脉宣读誓词的我被隔离在了这只有白色的特殊病房里独自面壁。而新娘,我可以想像得到MAY此刻的复杂情状,独自面对众多宾客的她一定是集合了尴尬、不解、愤怒、失望和悲伤,什么样的情绪都可能有,唯独不可能有喜悦,而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本应该满是喜悦的啊!
我后悔了,第一次,为我自以为是的轻狂,不负责任的轻率,为我玩世不恭的轻视,肆无忌惮的浪掷,更为我用那愚昧无知的好胜心亲自毁掉的属于我和MAY的婚礼……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做出这荒唐的举止——
2003年5月19日钱柜KTV大包间里,我的单身告别会正在进行着第一幕《单身告别演唱会》,旁边有人抢着麦在嚎叫,有人在到处找人拼酒,有人在大快朵颐地与自助食物奋战,而我正在和一群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一轮由小鱼儿转酒瓶子,旋转的瓶子停了下来,瓶口正对着我,大家都兴奋了起来,猜着我是会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真心话当然是对老婆说的,我选择了大冒险。小鱼儿挑衅地朝我挑了挑下巴,这个动作性感极了,真是个尤物。我咽下了嘴里的口水,等着小鱼儿发出的冒险指示。小鱼儿眯着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对我说:
“我要你”
哈~,这么直接,你怎么要得了我!
“现在”
怎么可以,这里这么多人!
“北京时间18点23分”
……
“立即带着我,私奔!”
哈,玩的这个游戏啊!
“目的地上海,我家!”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小鱼儿断断续续的字句极度挑战现场所有人的神经,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丰富起来,临到他最后说完,沸腾的现场冷了下来,闻者纷纷倒抽冷气,我也明显僵住了,小鱼儿这是玩大了,这个主题太敏感——私奔,更冲激的是明天就是我的婚礼,更更冲激人大脑神经的是,要求我带着一起私奔的小鱼儿他和我一样是只公的!
小鱼儿是我若干网友中的一只鱼,这次特别从上海赶过来参加我的单身告别会,我很感动,他是唯一一个从外地赶来的朋友。我们最初在网上认识的时候,我摆了个大乌龙,我见了小鱼儿传过来的照片后坚持叫他美媚,而他却告诉我他的属性和我一样。照片上的鱼长得太媚了,不仅有一双性感的桃花眼,那脸部线条那模样怎么看也是属于雌性的。后来我们见面了,我们特意去了桑拿袒诚相见,经鉴定我确认了他没有说假话骗我,也没有拿别人的照片糊弄我,很明显小鱼儿是个坦诚的人,于是这只鱼就成了我的又一位好朋友,和TEDDY一样,都是我兄弟。
面对小鱼儿的挑衅,我仅仅是僵化了片刻,我的大脑飞快地计算——上海回花城最早的班机大概早上7点多,全程就估计二个半小时,从机场到洒店打车估计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动身去上海,再搭明天早上最早的班机回到花城完全可以赶得上中午的婚礼现场,这活脱脱的就是一场全新的速度与激情的刺激游戏,至于其他,什么私奔,什么同性异性,这些是浮云,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小鱼儿眼中的火,我怎么可以不应战?
“好!”
“君子一言——”
“死马活马都不能追!”
言毕我朝现场已然石化的各位看官打个揖,然后扯起小鱼儿就朝门外跑,临出门前TEDDY在叫我,我朝他扔下一句——电话里说,遂消失在众人眼前。
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我稍许恢复了些理智,我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玩得有点过了,毕竟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我们的行为似乎都有点仗着酒劲儿扯风了!小鱼儿从上车就没再吭声,我看看他,他也眯着眼看我,那神情似在问——后悔了么?哎,头痛!不管了,反正怎么疯也只是这一夜,过了这一夜,我的生活将会变成MAY安排的样子。想到MAY,我想起要给TEDDY打电话。
电话里TEDDY开始朝我咆哮——
“LION,你玩得过头啦,明天就是婚礼,MAY怎么办?!”
“华仔,你听我说,这就是一场游戏,我计算过了,我搭明早第一班机回来,直接去酒店,什么事都不会误的,我很清醒。”
“但愿如此吧,那只鱼你提防着他点,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你,你别这厢还没入MAY的城门就先把自个儿的门失守啦!”
“你都说什么呐,好啦,记得一会先帮我订下明早的头班机,礼服什么的都帮我带到机场来,别忘了戒指……”
我在手机里向TEDDY交代着明天的一应安排,并交代他一定要让今晚在场的各位封口,这事儿玩归玩,MAY那儿可不能透去半丝儿风。
小鱼儿安静地听着我的一系列电话交代,歇了好久,开口对我说:“要不算了吧,这么怕MAY知道!”
“那不行,这场游戏既然都开始了,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了。”
“嗯~只是游戏哈。”
“那还能是什么……”
可能是刚才被灌的酒太多,也可能是一直太过于兴奋,我说着话就迷糊了,等我被手机吵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
电话是TEDDY打来的,他在电话里乱骂了一通,然后报了一堆数字,什么航班之类的,还问我是否要先办理改签后延。我迷糊了,今天我不是该和MAY举行婚礼吗,我要坐什么航班啊?TEDDY的声音继续在我耳边咆哮,我有些清醒了,四下里看了一圈,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我仍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最后我的视线在我身体的旁边凝固了,偎在我旁边的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毛茸茸下面赫然是一双紧闭着的桃花眼。这是什么状况?昨天下午开始的情景一应跳进我脑海,KTV,好多好多酒,小鱼儿,大冒险,私奔游戏,机场,难道?难道我不在花城?这又是哪里?我只记得和小鱼儿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为什么我会和小鱼儿躺在一张床上?一张床!我赶紧朝自己身上看去,全身只余下一条贴身小内,背上有些灼痛,OMG!我这都是做了些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后,一应情绪都涌了出来,吃惊!焦虑!不安!难过!后悔!我却没有感到恶心和厌恶。我再看看小鱼儿,他睡得一副踏实相,我想我们这究竟算是什么?我喜欢小鱼儿,不过这种喜欢纯属是对其性格上的欣赏,就像对TEDDY一样,男人对男人的哥们情感。或许小鱼儿对我的情感有些不同,但一直因为有我的把控,我们的关系都维持得很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我失守了?我可以假托我醉了,显然这个借口不能让人信服,明明是我自己豪放地拖着小鱼儿出的门,明明TEDDY很严肃地提醒过我,我仍然放纵着这一切,难道我的潜意识里也想让我和小鱼儿发生点什么吗?不,不可能,我的性取向绝对是正常的!可这已然发生的事又怎么解释?我恨不得时光能往回倒转十二个小时,可惜我没有时光机器,我该怎么面对?小鱼儿?更有MAY!
我轻轻地挪开了身体,小鱼儿似乎睡得很熟,脸红红的,感觉到我的离开他只是稍稍蠕动了几下,仍然没有要醒的样子。我去到卫生间把自己整理好,从背上的划痕来看,不该发生的事确实已经发生了。这只是游戏,这只是游戏,我不断地给自己下咒,天亮了,游戏结束了,我的婚礼开始了——婚礼!想到婚礼我加快了速度。
我很快穿戴整齐,小鱼儿仍然睡得很熟,从房间的摆设来看,我们应当是在一家宾馆,我想我应该给小鱼儿写个字条什么的,我在桌上找到了宾馆专用的便笺,哦,原来我仍然在花城,便笺赫然印着“花城XXX宾馆”。拿着笔,我又不知道该写什么,说这只是一场游戏,GAMEOVER了,我们该干啥干啥去?还是说自己酒后乱性,请他原谅?还是说我会对他负责任?哈~~我真是好笑,明明都是一条腿迈进婚姻的人了,还学人出来玩,还挑着最大的来玩,我是狮子座的,我常自诩自己是狮子王,一切的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回失控了,该怎么收场好啊!我想要抽烟,四处翻了翻,原来我们离得太匆忙,除了钱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太糟糕了,我的生活仿佛已经开启了一场大变动,很快我就会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床上的小鱼儿不安起来,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眉轻轻蹙起,脸依旧是红得厉害,我想起那事儿后一般会有发热什么的,小鱼儿莫不是被我弄坏了?我探出手去试小鱼儿额头的温度,很烫,难怪他会难受成这样子,这样继续烧下去不行,我决定送他去医院,这段时间SARS传播得厉害,发热什么的都不能忽视了。
我拨通了TEDDY手机,告诉他我仍然在花城,叫他直接将礼服和戒指都送到医院来。TEDDY在电话里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医院?我告诉他到了医院再说。
结果,医院的诊断是,小鱼儿疑似SARS感染,而我作为与他直接接触的人,也被留在医院隔离察看。TEDDY没能和我说上几句话,只是在匆忙中将礼服和戒指交给了我,嘴里焦急地问“MAY怎么办?婚礼怎么办?”
“不能让MAY知道……”其他的,我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