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张华激动地大喊一声。
“怎么？”周总微笑地看着手舞足蹈的张华。“张华同志，有什么喜讯传来？”
“案子破了！”张华激动地握住周总的手上下晃动，“案子破了！案子破了！”
周总脸上的微笑随着张华晃动自己手的频率一点点地消失，最终在张华大笑着抱住刘品的那一刻彻底无影无踪。“很好。那么，你就可以安心工作了。其他人，也安心工作吧，小刘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刘品一把推开正打算拥抱自己的张华，拿着桌子上放着的笔记簿，一转身就把张华甩到一边，和周总一前一后离开了厂办。
在外人看来，张华在周总面前的过度兴奋和刘品面前的严重失态已经给自己惹了大麻烦。尤其是刘品主动推开张华的这一下，似乎就是刘主任准备给张华耍手段的剧情预告。可惜此时的张华满脑子都是案件告破的兴奋和喜悦，他完全没有把刘品推开自己的这件事看在眼里。
“小华，你知道吗？案子破了！案子破了！”男张华看刘品和周总都离开了，立刻拨通女张华的号码大声地向她报告好消息。
“哦哦哦，太好了太好了。大华，我这会很忙，不方便讲电话，一会我给你打回去哈。”女张华接通了电话，可是一句话的功夫她就又把电话挂断了。
男张华并不知道，每天早上一上班的这两个小时，是女张华所在的宣传部召开例行晨会的时间。公司的宣传部长曾经明确要求，任何一名宣传部的员工都不允许在晨会期间接打电话。女张华是第一天到宣传部上班，她还不知道这个规定。所以，女张华匆忙接完了这个电话，却被宣传部长当中训斥了一番，在训斥的结尾，宣传部长还措辞严厉地警告女张华，再有下次就直接罚现金50元。女张华因为这个电话在新上班的部门丢了面子，可是男张华却反倒因为女张华挂掉自己的这个电话，对女张华心生埋怨。
“你怎么能挂我电话呢？”男张华看着手机屏幕，阴阳怪气地自言自语道，“此时此刻在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起案件被侦破更值得高兴的吗？”
“张华在吗？”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张华一回头，看见周刚正略显尴尬地站在门口。
“进来进来，我今天第一天回来上班，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华主动走到门口，把周刚领进屋里。周刚点头哈腰地和张华握了握手，随着张华走进屋子。可就是走进屋子的这几步，周刚也没闲着，他一边走一边对办公室内坐着人的各个办公桌抱拳拱手。这时，张华注意到，整个办公室里竟然没有人抬头看一眼这个在燃气公司一线锻炼的大才子。
“我并不知道。”周刚来到张华的办公桌旁边，一屁股坐在了张华的办公桌上，“今天是我来财务部结账的日子，刚才路过听人力资源的同事说你回来了，我这不过来看看你。”
“结账？”张华又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看着周刚。
周刚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张华点上烟，“对，我调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张华张大了嘴，一脸惊恐的表情，“我才几天没在公司，你怎么就调走了？谁调你走？你往哪去？”
“从养老社区回来之后，我和刘主任谈了一次。我觉得，虽然我们在有些问题上是有些顶，但是总体上还是比较谈得来。刘哥给了我一些建议，我觉得挺好的。于是我就采纳了其中的一条建议，咨询了其他几家一直和我关系不错的意向企业，向公司上交了调离申请。”
“刘品？给你建议？”张华抽着烟，回想起这两个人在刑警队会议室里相互开脱的那一幕。谈的来？是臭味相投吧！张华耸耸肩，看着周刚：“那下一步，你打算去哪？”
“哪都行啊，”周刚笑了，“我是硕士文凭，到哪里上班都能很快进入中层吧。其实加入咱们公司的时候我还不觉得，原来硕士文凭这么吃香啊，我随便打开一个企业的招聘页面，硕士文凭，直接就可以应聘中层干部。我一看，那什么待遇福利的一点也不比咱们这差呀，那我还在这个一线奋斗个屁啊，我这不是白白浪费我的宝贵青春了。”
“是啊？”张华点点头，“你是硕士，大才子，找工作分分钟的事情。”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周刚摇头晃脑地看着张华，“我带着你，咱们一起出去打拼。现在有好几个保险公司请我，我带你去，你干个业务主管或者业务经理的，我在里面干个中层给你保驾护航。怎么样？”
“不了不了，”张华一听保险公司四个字立马摆手：“我就不和你一起闯荡去了，我学历一般，能力一般，就在燃气公司等着领退休金就挺好了。我祝你前程似锦，好吗？咱们有缘再见。”
“好吧。张华哥，咱们俩，怎么说也算是有点交情的。”周刚伸出右手，“有缘再见，我一定会记得你对我的照顾。点水恩，涌泉报。”
“好好好，谢谢弟弟。”张华礼节性地握了握周刚的手，将周刚送出厂办。
送走周刚，张华转身回屋。他站在门口的位置，仔细打量着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此刻的厂办，是每天工作最繁忙的时候，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没有人在意周刚来过又走了，也没有人在意张华此刻还无所事事地在办公室里悠闲地站着。只有偶尔有人抬头看表时，会和站在办公室里踱步的张华四目交错，而这样的四目交错总是以抬头的人迅速低下自己的头而划上简洁的句号。
“我，有点事，今天就临时请个假吧。你们谁和刘主任说一声。”张华环顾四周，没有人搭理他。“我写个请假条放在刘主任桌子上吧，他回来的时候你们提醒他一下，这样可行？”
“你想请假，就写吧，不过呢，我好心多说一句，你现在就回厂上班其实是不合规定的，你也知道，借调外企业工作之后，你在咱们单位的岗位，必然是有人要顶上来的，你要回来，那么必然要先进行人事调整的碰头会，领导们得商量一下看看是把你官复原职？还是调整晋升？还是降职降薪？这都得领导们开会定，这现在会还没开，所以在程序上，还有些环节没有走完。”负责人事工作的一位老大姐站起身，“按规定呢，你应该是等接到人事部门的电话通知之后，再回来上班。现在的情况，据我所知，我们人事方面的人还没给你打电话吧，你这就回来了，你说你这回来的是不是太仓促了呢？”
“大姐，我是着急想回来上班啊。”张华知道，此时愿意和自己说话的，都是好同志。只有好好和人说话，才能逐步消除同事之间多日不见产生的陌生感和距离感，所以张华和这位老大姐说话的时候非常诚恳。
“你是着急，你看你这回来了，不也还是接着就要请假？”老大姐虽然愿意和张华说话，但是她似乎还在刻意地和张华保持着距离，“到目前为之，你还没有接到电话通知，你要是想走呢，完全可以走。按我说呢，也别请假了，你这就是回来看看大家，看完了不就走吗，恩？”
“懂了。”张华浅浅地鞠了一躬，“那我这就回去等通知，不耽误大家工作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希望能和大家早日团聚。谢谢大家！”说完话，张华转身离开了厂办的房间。
“你怎么出来了？”男张华一出门就碰见刚刚开完会的女张华。男张华心里还在埋怨女张华挂掉自己报喜的电话，没主动和女张华打招呼。还是女张华率先向男张华提问。
“你怎么挂掉我的电话？”男张华单刀直入，抓着自己关心的问题牢牢不放。
“还说呢，我刚才在开会，这个宣传部每天都开早会，我都不知道。今天我第一天报道，结果什么都不清楚呢就被摁在那里听报告，这个总结形势，那个分析前景，听得我头都大了。我一看是你的电话，心想怎么也得接一下呀，你猜怎么着？”女张华噘着嘴，“我因为开会接电话被点名批评了，要是明天再接电话还要罚五十块钱呢。”
“早会？”男张华瞪大了眼睛，“宣传部什么时候开始开早会了？我离开这几天公司里怎么变化这么大？我怎么完全找不到节奏了呢？”
“你这会干嘛去啊，厂办现在不是都在忙吗？”女张华看着男张华。
“你不知道，我刚才”男张华刚想和女张华多说几句，从宣传部里传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唤“张华~~~~”
“算了，我先不和你说了，你先去忙吧。总之，我等你下班了，咱们再电话联系。”男张华推着一脸不情愿的女张华走回了宣传部的办公室。
在把女张华推进宣传部的办公室之后，张华独自走进了厂区大院里的中心花园。看着身边的花花草草，男张华想起了自己在视频里看到的老胡家里养的花花草草和各种盆栽植物。一阵风吹来，张华的耳边响起老胡爽朗的笑声，张华的眼前闪过胡老太太和蔼可亲的笑脸。如果老胡两口子有个孩子，那么现在这个时候，我最应该给这个孩子打个电话，告诉他那对善良的老夫妻曾经做过一件大好事，曾经用自己的善心感化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坏人。可惜他们自己在遭遇意外的时候却没有能够得到必要的照顾和帮助，一个人在谁也料想不到的意外中丢了性命，一个人在谁也意想不到的时候杀了人从受害人变成了新的施暴者。也许只有他们最至亲的亲人才会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仍然把这两个可怜的人看作是绝对意义上的受害者去对待，可惜胡老夫妻两口子没有这种至亲活在世上，所以，等到一切的真相终于被揭开，等到罪恶的幕后黑手终于被绳之以法，这对可怜的老夫妻却早已经被人遗忘到了无关痛痒的角落里。
总要给老胡两口子说一声吧。想到这，张华孤身一人走出了燃气公司的厂区大门。
“要车吗？”一个男人坐在一辆车玻璃被摇下来的私家车里，冲着张华大喊。
张华看到那辆车，脑海里立刻想起了小贾和他那辆苦命的越野车。张华赶紧摆手：“不了不了，谢谢你啊！”摆脱了这辆黑出租，张华赶忙到燃气公司对面的花圈店买好了去看老胡两口子时要烧的冥币、蜡烛和元宝。
走不远，张华就回到了燃气公司的宿舍楼下。在一大堆横竖不齐摆放着的电动车里，张华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那辆车。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电动车推出来，打开电源一看，几乎没电了。
“是啊，我借调走了，却把钥匙也带走了，就我的这辆电动车，还有谁能来管呢。”张华把车推到宿舍一楼的管理员门口，“大爷，我充点电。”
“大爷？你大爷！”管理员室里传出了一句叫骂声。
张华皱着眉定睛一瞧，从里屋走出来的管理员竟然是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伙子。“这屋不是周大爷的吗？”
“周老头子前天摆门口电动车的时候脑血栓了。”小伙子嘴里咬着一根牙签，身上穿着一件印着“XXXXARMY”字样的短袖衫，手臂上的虎头纹身异常刺眼。
“请问，你怎么称呼？”张华把电动车停好，从地上捡起一条电动车充电器的充电线。
“刘双华。厂办刘主任你认识吗？那是我堂叔。”小伙子歪着身子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把两只脚叠着搭在办公桌上，“以后，多关照啊。”
“哦，我当是谁，我也是厂办的，我叫张华。”张华把充电器插好，对刘双华说，“充满电了记得帮我拔电。”张华对刘双华一拱手，“辛苦了。”
“你去哪？你车子放在这里，你他妈不管啊？”刘双华猛地一拍桌子，“你他妈不管就他妈给钱。”
张华笑了笑，对刘双华说：“我也想给你，可这会，就算我愿意给你，这钱啊，你也要不起。”
“我擦，老子混社会的，什么钱没见过，我还要不起。”刘双华又拍了一下桌子，“给老子看看！”
“来来来，都给你了。”张华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整个扔到了刘双华面前的桌子上。
刘双华隐约看见袋子里全是红色的纸币，眼睛里闪着贼光。等口袋落到桌面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可是他却被眼前大把的冥币和元宝吓住了。刘双华合上袋子口，再看向管理室的门口，门口居然已经空无一人了。他心里一慌，赶忙转头，却看见电动车还在充电。刘双华转身向里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到底他妈是人是鬼。”
“我，是人啊。”张华突然打开门冲进屋里，拿起桌子上的袋子转身就走了。
刘双华听到门口有人进来的声音，赶忙回头，可等他回过头再看的时候，张华已经拿着兜子离开了。
去看看老胡吧！张华一边跑一边大笑着，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案件被侦破带给他的兴奋已经再也按耐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