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她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看着外面的一片黑暗。十六楼的高楼刚好可以看到很多平常看不到的美景。天边慢慢才开始泛白,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腿脚都蜷缩的有点麻木。
扶着床沿起身,走向还是一片漆黑的客厅。即使是一片黑暗,也丝毫不会阻挠到她的运动。轻易的就在客厅的木桌上摸到杯子倒水喝,冰凉凉的感觉瞬间就流遍全身,丝毫没有不适的感觉。
慢慢再走回卧室,窝在床上缩成一团。从六年前开始,只要一睡觉就会做同一个噩梦,惊醒之后又睡不着。无论怎么闭目养神都睡不着,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摸索到床边的床头柜,拿出一个药罐子,掏出药片丢进嘴里,就像糖果一样嚼了嚼。
这样的安眠药在它看来不过就像是饭一样,吃多了就不怕苦了。
十六岁的她站在中学门口,看着门外的家长簇拥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爸爸妈妈。站在树边,站了好久,直到校门口变得一个人都没有。远处慢慢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她才慢慢绽开笑容。
年过中年的老司机接过她的书包,帮她打开车门,护着她进了车。
在车厢里的依旧是爸爸妈妈,但是今天的他们似乎与往常有点不同。爸爸也不像平常一样摸摸她的头一脸慈爱地问她“今天在学校过得怎样,有没有收获”。妈妈也没有拥着她给她零花钱给她讲笑话。爸爸妈妈都隔开了一段距离,两个人都是板着个脸没有任何表情。
爸爸伸手挡住老司机就要关上的车门说:“等等,我去副驾驶座位坐。”
妈妈听到了也只是默默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嘴角似乎还有一丝苦笑。
老司机开启汽车时,爸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去民政局。”
她一时想不明白,还觉得今天车里的气氛有点诡异,忍不住问了一句:“爸爸我们去民政局干嘛。”
“我跟你妈妈有事要做。”爸爸还是面无表情地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说。
一向乖巧的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着车子驶到民政局,看着爸爸妈妈走进民政局,再从里面出来。妈妈从车子的车尾箱里拿出两个很大的行李箱,走向早就停在路边等候许久的出租车。然后出租车集尘而去。
从始自终,妈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回到家里,女管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她坐在餐桌旁,问:“妈妈是要去哪里?”
“她搬出去了,我们今天办的手续。以后你就跟爸爸生活在一起了。要是以后要去你妈妈那里记得要跟我说一声,我叫司机载你去。”爸爸把这一切都说得很轻描淡写,边跟她说还边夹菜。
“你们……离婚了?我以后要跟爸爸你生活在一起?”她用筷子挑了几块饭团,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嗯。”爸爸很淡然地承认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沉默的时候,女管家很有礼地把家门打开,迎面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化着淡妆穿着包臀短裙的女人。一个仅仅比她十年的女人,一个怂恿她爸爸跟她妈妈离婚的女人,一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叫做“红颜祸水”气味的女人。
她闻声转过头看向那女人,一时之间心里怒火中烧:“哦?其实老爸啊,你说,我以后是要跟你生活在一起,还是跟后妈和你生活在一起啊?”
爸爸严厉的眼光扫过她全身,她还是依旧笑着看着爸爸带刺的眼神,那女人走到她爸爸身前,俯下身吻了她爸爸一下。继而走到她身边坐下,笑着问她:“汐冉,你老是这么风趣地迎接我。”
她垂下眼睫。瞟了一眼身边女人胸前乍泄的春光。身边都充满了那女人的香水味,熏得她快要昏倒。忍不住端着饭碗往后挪了挪,玩笑地看着那女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从来没有屈尊去迎接你吧。陈艺歌,下次不要喷那么重的香水。我爸喜欢这样的把戏,我不喜欢。”
爸爸“砰”地一声把饭碗重重的摔在桌上,依旧是那么严厉的眼光看着她:“何汐冉,你懂不懂礼貌。看见陈阿姨就要喊阿姨。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没家教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慢慢把饭碗放回餐桌上,淡淡地瞟了身边的女人一眼,正想开口反驳爸爸的话。身边的陈艺歌却把柔情似水的目光对上爸爸严厉的眼神,像慈母一样循循善诱:“没事没事,汐冉还小,口无遮拦,勋容你也别怪她。”
“勋容?”她学着陈艺歌的音调慢慢喃喃道。拥有这样亲切地喊她爸爸的权利只有那位跟爸爸一样优秀尊贵美丽的女子,只有那位对她最好的妈妈。什么时候开始连陈艺歌也这样喊爸爸了?
爸爸还想说些什么来训斥她,起身走向楼梯,准备踏上楼梯时说:“爸爸,我吃饱了。我在你书房等你。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
走到楼梯转角处时,她习惯性地看向餐桌,正看到陈艺歌伏在爸爸耳边说着悄悄话,爸爸自然是一脸的欢喜,陈艺歌却看向她,似笑非笑。一脸看不起她的样子。
她冷冷地扫过陈艺歌的脸,面无表情地走向走廊尽头的书房。
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爸爸走进书房,开门时带起一阵风,吹到她脸上的除了烟草味还有专属于陈艺歌的香水味。爸爸坐在办公椅上,点起一条雪茄,吐了一口烟雾,透过烟雾看了看坐在沙发里捧着书的她。
她率先开口:“爸爸,我想搬出去住。”
“我知道你很不喜欢你陈阿姨,但是好歹她也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不可以在人和外人面前对她不敬,咄咄逼人。”爸爸弹了他雪茄的烟灰。
“你们什么时候领的证?我记得在两个小时前我的母亲还是莫云舒。”她轻轻翻动书页,轻轻地回话。
“我们还没领证,明天才去领证。我只是想让你以后不要丢何家的脸。好歹,她以后也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尊重她。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在任何外人面前还是希望你能认真对待。我不逼着你一定要接纳她,但是你一定要在任何外人面前有礼。知道吗?”爸爸说完之后又吸了口雪茄。
她起身把书塞回书架,然后边寻找好书看边说:“爸爸,我不喜欢她那是肯定的。既然你们还没领证,我就没有必要那么尊敬她。往后住在这里虽然是很大很好,但是避免不了日后在这间诺大的别墅里相撞,避免不了相撞时的尴尬。我不想再被你骂,但是我又忍不住要对她恶言相对。所以,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必须搬出去。”
爸爸把雪茄按在烟灰盅里,按熄灭了火苗,抬头看着她的脸:“你要搬出去是没问题,但是节日要回来吃家宴。往后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不了的记得告诉爸爸,我会帮你。你的银行卡里有五千万人民币和五十万美元,是你妈妈今天离婚的时候签订协议说要把分到的赡养费分给你一部分。还有,每年我会定期给你打钱,不用担心生活费的问题。不过以后要出国记得也要跟我说一声。”
她朝爸爸笑了笑说:“我怕到时候不记得要告诉你。现在说了吧。我十八岁就会去英国,。到时候不要再去找我,我十八岁之后就跟你们没有任何监护关系了。还有,我明天就走。”
她说完起身走回房间。扭开门打开门,伏在门上偷听的陈艺歌顺势倒下。见她出来又马上站好,理了理衣襟,往后退了退,一脸无所谓的看着她走出书房,然后把门关上。
“我怎么发现你连我这个青春期的十六岁女生都不如啊。你以为你是在演家庭伦理剧啊?偷听?下次要听就跟我说声,我可以让你进去坐下喝杯茶慢慢听或者录个音给你听。”她做了两步又折回来看着陈艺歌那张脂粉铺满的脸说。
陈艺歌涨红了脸说:“别太嚣张了你。到头来还不是你要搬出去?!是你远离我们,是你被人赶着逼迫着远离我们。最后是你输了。”
她垂下脑袋,慢慢笑出声,没有再跟陈艺歌说任何一句话,走回房间。
她蓦地睁开眼睛,伸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背后的衣服都被浸湿了,被子也被踢开滑落在地上。
又做噩梦了。
不过这次的噩梦跟这六年来的梦不一样。终于,要迎接另外一个噩梦了?这次又是要做着同一个噩梦多久?
她苦笑着走进洗手间洗漱。整理好自己之后,照了照镜子。跟梦里的那个十六岁的自己不一样。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句话是真真的应证在她身上了。
六年了。当年齐肩的头发长到腰间之上,婴儿肥已经彻底地消失,牛奶一样润滑的脸上也没有十六岁时的痘痘粉刺。长到小腿的长裙,很文艺很简单很干净的感觉。
六年前的那个噩梦,如今竟然换了一个。看来又要这下是刚从别的坑里爬出来就掉进别的坑里了。这样的日子怎样才算是个头啊。
原以为六年前脱离了他们就可以有一个自由的随心所欲的生活,结果远离了他们还是被噩梦缠身。就连心理医生催眠介入都一点减弱的迹象都没有。算了,还是放弃吧。
她换上凉鞋,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