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适度地打扮自己,一个成熟的男子知道恰当地表现自己。美酒饮到微醉处,好花看到半开时。明人许相卿说:“‘富贵怕见花开’。此语殊有意味。言已开则谢,适可喜正可惧。”做人需要经常自省,不能忘乎所以,得意时莫忘回头,做事时当留余地。此所谓“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宋人李若拙因仕海沉浮,作《五知先生传》,谓安身立命当知时、知难、知命、知退、知足,时人以为智见。反其道而行,结果必适得其反。这便是中庸做人哲学的极致运用。
君子好名,小人爱利,人一旦为名利驱使,往往身不由己,只知进,不知退。尤其在古代,不懂得适可而止,见好便收,无疑是临渊纵马。封建君王大多数可与同患,难与处安。做臣下的在大名之下,难以久居。故老子早就有言在先:“功成,名遂,身退。”范蠡乘舟浮海,得以终身;文种不听劝告,饮剑自尽。此二人,足以令中国历史臣宦者为戒。不过,人的不幸往往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想得到一切,却反而丢掉了所有。由此看来,还是糊涂一点更好。
任何人不可能一生总是春风得意。人生最风光、最美妙的时刻也是最短暂的时光。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像搓牌一样,一个人不能总是得手,一副好牌之后就是坏牌的开始。所以,见好就收便是最大的赢家。世故如此,人情也是一样。与人相交,不论是同性知己还是异性朋友,都要有适可而止的心情。君子之交淡如水,既可避免势尽人疏、利尽人散的结局,同时友谊也只有在平淡中方能见真情。越是形影不离的朋友越容易反目成仇。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可休。即使是恩爱夫妻,天长日久的耳鬓厮磨,也会有爱老情衰的一天。北宋词人秦少游所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不只是劳燕两地的分居夫妇之心理安慰,更应成为终日厮守的男女情侣之醒世忠告。
乐不可极,乐极生悲;欲不可纵,纵欲成灾。读过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的人,大致上可以领悟乐极生悲的含义。在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的雅致环境里,众贤毕至,高朋会聚,曲水流觞,咏叙幽情,这是何等快乐!王羲之欣然记得:“是日也,天朗气晴,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但是,就在“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之时,突然使人产生了万物“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的悲哀,于是情绪一转:“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这是真正的乐极生悲。
类似的心情变化可以在苏东坡的《前赤壁赋》中进一步得到印证。苏东坡与客泛舟江上,“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这本来是很快活的,偏偏乐极生悲,“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偏偏又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这八个字真是把一个人由乐转悲之后的难言心境写绝。饮酒本是一件乐事,但多愁善感的人饮酒,往往会见物生情,情到深处反添恨。正如司马迁所说:“酒极则乱,乐极生悲,万事尽然。”
在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的起承转合过程中,人应随时随地、恰如其分地选择适合自己的位置。孔子说:“贵在时中!”时就是随时,中就是中和。所谓时中,就是顺时而变,恰到好处。正如孟子所说的:“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鉴于人的情感和欲望常常盲目变化的特点,讲究适中,就是要注意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志之一是看他会不会退而求其次。退而求其次表面上看是一种糊涂,实际上却是一种人生的大智慧。当人生进程的某一方面遇到难以逾越的阻碍时,善于权变通达,能屈能伸,心情愉快地选择一个更适合自己的目标去追求,这事实上也是一种进取,是一种更踏实可行的以屈为伸,以退为进。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自不量力是安身立命的大敌,也是反中庸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