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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山鬼

古老文字里的“鬼”不一定是鬼魂而是人形的猿猴类动物,古注说,它就是山精“夔枭阳”之类。在歌里她已变化成一位含情脉脉、宜笑宜嗔的苗条少女——有人说,她跟朝云暮雨的巫山神女基本相同,也有她的苦恋和悲欢。她似人而又非人,披着草藤,伴着猛兽,而且一不小心就会现出原形,吓得她所爱的公子(或巫士灵修)“疑作”而且逃离。她实在难耐相思之苦,只好用她精魂或灵性的结晶——灵芝(三秀)来召回她生命的倚托。

然而未果。她依然深深陷溺在孤独、幽凄和痛苦之中。

她是楚楚动人的姑娘,十分可爱;但又是山魈之类所变,相当可怕——这有点像《聊斋志异》里妩媚动人的狐狸精,形象内涵着矛盾而充满魅力。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罗。(1)

既含睇兮又宜笑,(2)

子慕予兮善窈窕,(3)

乘赤豹兮从文狸,(4)

辛夷车兮结桂旗。(5)

被石兰兮带杜衡,(6)

折芳馨兮遗所思。(7)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8)

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

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

东风飘兮神灵雨!(9)

留灵修兮癝忘归,(10)

岁既晏兮孰华予!(11)

采三秀兮於山间,(12)

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

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

饮石泉兮阴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13)

雷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又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14)

好像有人啊在山坡,

满身披薜荔啊腰间挂女萝。

含情凝视啊露齿笑,

你爱我啊俊俏又苗条。

骑着赤豹啊跟着花猫狸,

辛夷满车啊高挑桂花旗。

披着石兰啊拴杜衡,

折一枚芝草啊赠所思。

幽深的竹林啊望不见天,

山路险难啊步难前。

孤孤单单啊山头立,

迷迷啊云脚低。

杳杳冥冥白天黑啊,

东风刮吧神降雨!

唤回灵修吧让他忘归又欢喜,

年华迟暮啊谁还我花季?

采灵芝啊山石间,

磕磕绊绊啊葛藤满。

怨恨您啊难过却忘归,

想念我啊偏说不得闲。

山中人啊美美餐杜若,

渴饮山泉啊遮荫有松柏,

公子想我啊又疑虑多!

雷声隆隆啊雨冥冥,

猿猴啾啾啊夜哀鸣。

树叶飒飒啊风萧萧,

思念公子啊空自添烦恼!

【注释】

(1)薜荔、女罗,都是藤科植物,古人以为香草。这里的山鬼似乎还用叶藤蔽体,有如草裙,具有野性之美。

(2)含睇,眉目含着深情,如白居易所说“含情凝睇”。宜笑,笑得自然而优美;闻一多说,应作“笑”,即龋齿笑,以拔牙为美,可参。

(3)窈窕,不但有苗条之意,还指体态秀美,风致自然。

(4)文狸,有花纹的狸猫,或说即凶猛的山猫。

(5)辛夷,香草,装饰神车。桂旗,旗上缀着桂的花、叶,或以桂木为旗杆。

(6)石兰,或指山兰,跟杜衡同是香草。被(披)、带,跟第二句相应。

(7)芳馨,应即下文的“三秀”。所思,指山鬼的情人,就是下文的公子、灵修。

(8)幽篁,幽深的竹丛,衬现着失恋山鬼心情的暗淡,跟“杳冥冥兮羌昼晦”相应。

(9)神灵雨,应作“神零雨”,就是《诗经》“零雨其”的零雨;“下雨吧”。是祈使句。

(10)灵修,本是较高级的巫官,见于《离骚》,这里指担任神职、善与神鬼打交道的公子,即山鬼之所思。

(11)华予,华用作动词,指给我青春年华。

(12)三秀,指灵芝草,据说它一年开三次花。是山鬼精魂所化。

(13)疑作,疑虑发生而未解。可能因为山鬼偶现原形吓跑了情人,弄得他又眷恋又疑惧。

(14)离忧,就是罹忧。她深深陷入忧思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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