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无一丝月光泄露。
寂寥无人的断魂林笼罩在暮霭中,寒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地声响,阴森的气息弥漫着,不由令人毛骨悚然。
一道白龙呼啸而过,穿过竹林片叶不沾身,转瞬间隐没在竹林中,失了踪迹。
断魂林深处,白龙化为人形,稳稳地落了地,挺拔的身影沉寂得站在原处,斜靠着竹子,一手托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身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男子拧紧了眉头,猛地站了起来,一旋身移到竹子身后,戒备地盯着声源处。
脚步声由远而近,龙博的目光紧紧锁住走近的人影,却始终看不真切,暗自攥紧了长剑,冷冷地看着前方。
来人明显向他的方向而来,龙博屏住呼吸,准备随时出手相击。月亮悄悄探出头来,一注清辉洒向大地,来人逐渐走近,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她的侧脸。
剑气一窒,龙博收回了长剑,慢慢踱步出来,眼光掠过一丝诧异,语气却不见一丝起伏,“是你?”
他的目光越过她,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视线又落在她的脸上,沉声道,“你假传首领的指令。”
他的语气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是我。”穆楠雪笑了笑,意蕴颇深地看着他,嗤笑了一声,“你又能耐我何?”
对于她的挑衅,龙博不予理会,面无表情地掉头就走。
注视着他的背影,穆楠雪敛去唇边的笑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却足以令龙博浑身冰凉,“豆豆。”
如她所料,龙博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冷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的伤势可还好?”穆楠雪满意地看到他平波无痕的神情染上微愠,好整以暇地斜靠在竹子上,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扔给他,龙博稳稳地接在手心,她含笑着意有所指,“这可是上好的烧伤药,配合雪脂膏使用,绝不留一丝痕迹。”
雪脂膏!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心中升起一股震惊,龙博紧捏着手中的瓷瓶,注视着眼前浅笑的她,脑中念头一闪,目光流露出杀气,眼神犀利得射向她,“是你,是你搞的鬼。”
穆楠雪笑了笑,大方地承认,“没错。”
她坦然对上他冷厉的眸子,继续说道,“是我特意透露她在御剑山庄的消息,是我故意支开铁卫队让她逃走,就连胡舟带走她,我也是知情的。”
黑眸微眯,闪过腾腾杀气,远处的身影一晃,转瞬间已立在她身前,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你想做什么?”
“怎么,心疼了?”穆楠雪毫不畏惧地仰脸看他,感受到掐在脖颈的大手一点点收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反而冷笑一声,“首领可还不知道豆豆的存在吧?”
龙博的面容还是一如往常的冷然,凑近了她,语气像要凝结成冰,“穆楠雪,你敢威胁我?”
他拢紧了手掌,眼睁睁地看着她逐渐脸色发青,呼吸不畅,却始终倔强的盯着他,毫不示弱也不求饶,只是紧攥着架在脖颈上的手臂,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手掌松了几分,龙博冷冷地注视她,给了她喘息的时间。
穆楠雪深吸了一口气,面上一凝,开口道,“若你不提我会武的事,那我自然不会透露豆豆的一言半句。”
只是这样?
俊眉皱了皱,深邃的眼眸划过一丝诧异,探究的盯着她,半晌,才缓缓松开了她。
即便知道她要的绝不仅于此,但他不敢贸然拿豆豆的生命冒险。
“我求保命,你也能保住她的命,一举两得不是吗?”穆楠雪看出他的动摇,嘴角勾起一抹慧黠的浅笑,“如此利人利己的交易,聪明人该怎么选择,我想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眼中杀意渐褪,他退开身,面无表情地甩下一句话,“你最好说话算话。”随即,挥手一扬,化作白龙呼啸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穆楠雪拍了拍藏在手心的粉末,嘴角流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龙博,你到底还是着了我的道。中了萤火,量你躲到天涯海角,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豆豆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一侧目,便看到挺拔的身影席地而坐,燃烧的火堆映着他的侧脸,他专注看着火堆上悬挂着的热气腾腾的瓦罐,一股食物的香味飘散开。
咕噜噜——
豆豆静静地凝视着他,刚想出声唤他,谁知肚子很不争气地在寂静的岩洞中响起,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她窘迫得别过头来,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懊恼得拉过盖在身上的衣料,把头缩了进去,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皮肤上浮起一粒粒小水泡,但药膏的冰凉缓解了热力,倒也没那么焦灼痛楚。
过了半晌,仍未听到龙博的动静,豆豆心一惊,他该不会抛下自己走了吧?她赶忙掀开衣料,看到他仍坐在火堆前,只是换了个地,转而背对着自己。
惊慌的心渐渐趋于平静,豆豆凝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坐起身来,脸色却顿时僵住了。
……她的衣服呢?!!
随着她坐起,盖在身上的衣料滑落在地,身体感到一阵凉意,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只着单薄的肚兜和亵裤,几近****。而原本的衣裙,已被龙博撕成碎布,勉强盖在身上,再穿是不可能了。
正当豆豆窘迫地攥紧破碎的衣料盖在身上时,龙博似乎知道她的窘况,身影未动,背对着她提醒道,“低头看看。”
诶?诶诶诶?
豆豆顺势往下看,看见身旁放着叠好的崭新衣裙,眼眸一怔,目光再次投向火堆前坐着的男子身上,嘴角轻轻上扬,心念一转,思及他们之间的血缘羁绊,唇边的笑意掺杂了些许苦涩。
她拿起衣裙一件件穿了起来,上身穿绣着细碎小花的淡黄锦缎上衫,其上的绣工很是精巧,配着明黄色的百褶绢丝罗裙,外面罩着一层半透淡黄薄纱质的短衫,薄若蝉翼。衣襟两侧有明黄色的缎带,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余下双带松松垂下,随风舞动。
因身上有伤,轻轻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呼出声来,深怕他突然转过身,瞧见她衣裳半褪的狼狈模样。
一套衣裙费了平日里两倍的时间才穿好,豆豆简单地整理了秀发,仔细穿戴完毕后,才慢慢踱步到他身旁坐下。
听到脚步声接近,龙博微微侧过头,看到豆豆坐在身旁,她的脸颊仍带病容,却已经红润了些,不再惨白无色。她怔怔地看着燃烧的火光,踌躇了半晌,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龙博盯着她的侧脸,又再次把目光落在火堆上,岩洞内只余柴火燃烧的声音和愈发浓郁的鸡汤味,一时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龙博盛了碗热鸡汤,豆豆接过慢慢喝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看他。他又盛了碗给自己,喝了几口热汤,终究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谁?”她曾说过,他们是兄妹。可今晚的那群人,却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未婚妻?
摇曳的火光下,正在喝汤的姿势一顿,又一口饮尽,豆豆轻扯嘴角,目光变得飘忽,“重要吗?”她侧过头看他,“你在乎吗?”
艰涩的目光狠狠揪住他的心,龙博避开她的逼问,把目光再次移到火堆上,端着汤碗的手不觉地一紧,就听她自嘲地轻笑,“既然不在乎,又何必纠结我是谁?又何必救我?”
似乎没料到她语中带刺,龙博皱了皱眉头,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困惑,“你在生气?”
豆豆一愣,这番对话似曾相似,终究只是摇摇头,低垂眼眸,缓下了语气,“我不是生气,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眼前的龙博。只要一看到他,耳边就响起惨绝人寰的求救声和刀锋刺穿人体的声音,眼前就出现女孩死在她怀里时含恨不甘的眼神,日日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她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多少次泪湿枕帕。
“我累了。”她放下汤碗,没有再看他,转身回到原处,背对着他躺下,未干的泪痕缓缓从眼角滑落。
———————————————————————————————————
童战连夜策马赶回水月洞天,赶到时已是深夜,大部分的族人都已进入梦乡。他风尘仆仆还未来得及梳洗,便吩咐小甲通知六大长老前往藏书阁的密室。
好梦正酣的长老们接到通知,纷纷赶往藏书阁,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隐隐约约觉得定是出了大事,否则童战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六大长老刚踏进密室,就见童战神色凝重的站在灵镜身前,目光晦暗得盯着它,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听到他们走进的声响,童战缓缓转过身,天行长老率先发问,“族长,就你一个人回来?”
童战窒了窒,沉重得点点头。他向灵镜问了尹仲的下落,却始终是一片黑暗,毫无头绪。
“到底出了什么事?前几日尹仲接到族长的捎信出了水月洞天,没跟着回来?”天行长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又问,“童心和月牙姑娘呢?可有他们的下落?”
童战沉吟了一会儿,面对一张张担忧又困惑的面孔,把近日发生的事情大致粗略地说了一遍。六大长老听闻龙博屠村之事都面露震惊之色,童战问道,“几位长老遍览群书,知识渊博,可有破解血蟒羁绊之法?”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照族长所言,这条巨蟒应有几百年的寿命。以它的血强行控制人心,并不能长久。我倒是曾在古籍上看过类似的事件,但并无多大的把握……”天行长老顿了顿,又道,“我想当务之急,是先擒住龙博,我们才好对症下药啊!”
“如今大哥功力大增,龙神功飘忽不定,我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童战问道,“各位长老可知有什么法术能减弱龙神功的威力?”
“这……”六大长老面面相觑,天行长老道,“确有一法,禁锢之术。能把人困在阵法中,动弹不得,摒除邪恶之气。但若有一人停止念咒,则阵法即破,所有施法者遭到反噬,是个两害之术。长老会中会此法术的长老并不多。”
“既然是两害之术,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能走此险棋!”童战看向六大长老,正色道,“童心和天奇曾去过鬼窟。那里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地方。若幕后黑手的目的是水月洞天,定然会大举入侵。各位长老,三重结界已逐渐减弱,必须加强结界防御。我已想好一处供族人暂避之所,一旦开战,老弱妇孺就前往重日崖避难。这些日子恐要麻烦各位长老,加强弓箭队和骑队的训练,提前扩招新人,把原先的六队扩成十队。我已找门大叔定制了一批刀剑,虽不能夺人性命,但足以振威自保。天行长老,三日后派人去门氏铸剑坊取剑。”
“是的,族长。照你这么说,你还打算再出水月洞天?”天行长老问道。
童战点点头,“我必须赶去阻止大哥再造杀孽。若琼花镇没有施展阴魂之魄,我们也会多一份胜算。”
“族长,我们会翻阅古籍,寻求解决之法。若有所得,青鸟为信。”
交代完,童战与六大长老道别后,顾不得一身风霜,再次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