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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同心结【完】

【番外/同心结】

‖楔子‖

[你见过大雪纷飞的样子吗?苍茫大地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该是多么美丽的画面。我从未见过雪,好想亲眼看一次。]

[那就一起去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侧目凝视着站在身旁的她,眼眸流露出宠溺之色,嘴角含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应。

女子眺望着江面,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清冷的面容没什么表情,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却无声地跃上眼角眉梢。

‖风露‖

夜幕深沉,月明星稀。

一向浅眠的他被屋外忽远忽近的打更声吵醒,一时睡意全无。即便已相当熟悉俗世,还是不习惯好梦正酣时突乎其来的敲锣声。他的听力本就优于常人,故此常常被打更声惊醒后,便不易入睡。

明日还是让店小二换间远离街道的客房吧。

他拧了拧眉,懊恼得叹了口气,低头瞧见身侧女子仍在熟睡,耳边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他细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起身披了件外衣,缓缓踱步到窗边。

推开窗子,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他生生打了个哆嗦,拢紧了衣襟,顾虑到凌冽的寒气可能会冻着她,索性阖上窗子,提步迈出房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睡得浅,一旦被吵醒就不易入眠。故此,在入住客栈时,她再三叮嘱店小二安排一间远离闹市、较安静的客房。店小二立马点头哈腰,拍着胸脯保证得信誓旦旦,一副“包在我身上你们就放心吧”的表情。

然后趁他们在用晚膳,店小二特别热情好客地把他们的行李迅速拎上了客房。当然,“热情好客”还有待商榷,他的直觉认为是店小二生怕他们跑了。

然后……晚膳过后,他们就发现被赤裸裸地欺骗了!

去他的远离闹市!去他的安静!客栈的二楼便是客房,木质的长廊下,微微低头就能瞧见街道的热闹场面,叫卖声、说话声、哭闹声、吆喝声鼎沸,而长廊的尽头,便是他们的客房。只要一走出房门,闹市就一览无遗。

她本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当场就炸毛了,冷着一张脸就要拉他走,没拆了客栈当做警告就算姑奶奶她今儿大发慈悲了。

当然,实际是他死活拉着她,不让她毁了今晚唯一的栖身之所。这可是他们走了无数家客栈,唯一还能投宿的客栈了。拆了它,她是消气了,店家是受教训了,那么问题来了,今晚他们住哪儿?

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果断得阻止了她的发飙。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他们只能万般无奈的住进了这间“安静”的客房。

其实一开始他们是拒绝的。

一边怨念的想着,一边侧坐在长廊的石凳上,他垂首看了看空旷安静的街道,街道两侧悬挂着一个个红灯笼,烛光灭了大半,有的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他身子朝后倚靠着栏杆,双臂枕在脑后,顺势仰头凝望着清亮的明月,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思念。

又是一年中秋时,多年未归,不知远方的你们可还好?

按照往日的习俗,算算时日,今日应是五年一次的中秋大节,举族同庆,篝火裙楼,该是何等热闹的场面啊。

思及此,他的目光愈发柔和了,微微涩了眼眶。

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

‖未泯‖

封存的记忆蓦然在脑中涌现,转瞬间,回到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五年一次的中秋大节对于童氏一族来说,是个盛大的节日。在这一天,他们为了庆祝一年的丰收、家人平安,会在夜晚举办盛大的篝火庆典。童氏一族生性自由,允许自由恋爱,父母皆不横加干涉。这一天,未婚成年男女会身着盛装围绕着一堆熊熊篝火载歌载舞,有情人大都在此日互诉衷肠定下盟约,有“永结同心”之意。

所以这一日,只要是未婚成年人,无论男女皆盛装出席,以示对未来配偶的期待和尊重。

围着篝火的年轻男女中,米白色身影一跃而出,他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累极得往旁边走去,接过隐修递来的水壶,一饮而尽。

“童心呐,慢点喝!”隐修一边说着,一边把烤好的土豆串塞给他。童心开心得接过,大口的吃了起来。余光一扫,瞥到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离开人群,他的心中有些好奇,把手中的烤串塞回隐修手中,不顾他的呼唤,直奔着身影而去。

童忆趁大伙儿玩得正热闹,紧张地四下观望,见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地往寂静无人的院落跑去。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东西,轻车熟路地穿过长廊,停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房内漆黑一片,她举起手来想推门而入,又惶惶然地顿住了,停在半空中的小手缩了回去,紧张不安地在走廊上徘徊着,迟迟不敢推门。

童心紧紧跟在身后,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又踌躇不前的模样,好奇心一下子大增,一跃到她身后,兴奋地问道,“童忆,你在玩什么?童心也要玩!”

童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紧攥的东西掉到地上,她还来不及捡起,童心就眼疾手快地拾起,见童忆伸手就要抢,他的玩心大起,身子虚晃一招,轻松地跃过她,好奇得摊开手掌一看,只见手心躺着一个红绳编织的饰物,心中有些失望,“这是什么?”

“童心,还给我!”童忆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涨红了脸,气愤得在原地跺脚。

“那你先说,为什么跑来找大哥?”童心有些不开心,嘟起脸颊,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很自动地给出答案,伸出食指指控道,“噢,童心知道了!你和大哥偷偷玩游戏不告诉童心!不行不行,童心也要玩!”

“才、才没有!”童忆羞红了脸,小手一挥,指着黑漆漆的房间,理直气壮地说,“你大哥又不在屋里!”她是确定童博还在篝火旁才敢偷偷溜到这里的。

对噢。童心歪了一下脑袋,眼睛充满了疑惑,“那你来这里干嘛?”

“我、我就随便走走嘛,不行啊?”童忆气呼呼地走到他面前,仰着头正视他,小手一摊,“还我!”

“你骗人!”童心把手中的饰物藏在身后,小嘴一撇,“你是不是要把这个送给大哥?童忆偏心!不管不管,童心也要嘛!”

童忆最讨厌了,每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大哥,虽然事后大哥都毫不藏私地分给他和二哥,但童忆的明显偏心让他很不开心!

“童心乖,先还给我,待会送你其他的东西好不好?”童忆诱哄道。

童心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果断道,“不好!”

“你!”童忆愣了一下,知道童心吃软不吃硬,于是放柔语气,“这样吧童心,你还给我,我就教你编同心结好不好?”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通,她只好改变策略咯。

童心眼睛一亮,开心道,“它也叫童心?”把玩着手中的同心结,他眉开眼笑,“好啊好啊,童心要编‘童心结’!”

“不是你的童心,是‘永结同心’的‘同心’结。”童忆解释道,拉着他坐在石阶上,掏出几根红绳给他,“这可是我从月老庙求来的红绳,用它编成的同心结可灵验了!就剩这几根了,全给你!”

“灵验?”童心好奇地看着手中的红绳,有些委屈,“你编好送给童心嘛!”

“不行!”

“为什么?童忆好偏心,你都送给大哥!”童心泪眼汪汪,分外委屈的指控道。

童忆噎了一下,有些羞涩地说道,“那、那不能随便送人的!”

“为什么?”今晚的童心格外不耻下问。

“就是、就是……”童忆脸颊通红,扭捏得说不出话来,抬眸瞧见童心一脸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只好用委婉的方式表达,“童心编好了同心结,只能送给自己的媳妇噢!”

“什么是媳妇?”

“媳妇呢……”童忆想了想,用比较能让童心理解的方式来表述,“就像你爹娘,你娘就是你爹的媳妇。”

童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媳妇会一直陪我玩吗?”

“会啊,就陪你一个人玩。”

童心的眼睛亮了,“媳妇会给我煮好吃的吗?”

“会啊,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前提是你找的媳妇会煮饭。

“会陪我和小动物说话吗?”好学的童心正式开启不耻下问模式,接连问了好几个,童忆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童心开心地点点头,正当童忆以为他结束发问,末了,童心真诚得看着她,眼神发亮的问,“媳妇会陪我睡觉吗?”水汪汪的双眸眨啊眨,他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童忆噎了一下,脸颊如火烧,面对他澄澈的双眸,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会不会嘛?会不会嘛?”童心扯着童忆的手甩啊甩,无比纯真地凝视她,执拗地要她回答。

拗不过他,童忆叹了口气,只好小声地嗫嚅道,“……会。”

“所以……”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童心自发自地得出答案,唇畔漾起一抹纯真的笑容,“……童忆是想陪大哥睡觉吗?”

“……”童忆“嘭”得涨红了脸,再次被噎住了,只觉得如鲠在喉,羞得耳根子都红透了,气恼得锤了他一下,“臭童心!”

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呢!

童心捂着吃痛的脑袋,委屈地扁了扁嘴,“明明是你说的嘛……”

“童心知道了,你也怕黑怕打雷对不对?可是为什么要送同心结才能和大哥睡觉呢?打雷的时候童心就抱着枕头跑到大哥房里睡啊,如果你也怕打雷就去找大哥,大哥那么好肯定不会拒绝你的……哎呦好痛,童忆你再打我我就生气了!”

脑袋上又被打了一记,童心捂着脑袋,痛得泪眼汪汪,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一番好心告诉她,又换来一顿粉拳!

要不是大哥二哥整天耳提面命不许他随便伤人,除非别人骂他笨,他早就还手了!

呜呜呜,他要告诉二哥,童忆欺负他!

“臭童心!坏童心!”姣好的脸颊更红了,童忆气鼓鼓地双手叉腰,柳眉横怒,“你到底学不学?”

看了看手中的几分红绳,又看了看漂亮精致的同心结,童心有些为难的拧了拧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童忆编好给童心嘛。”

“不行。”童忆摇摇头,“一定要自己亲手编,在中秋大节这天送到你媳妇手上才灵验噢。”

见童心犹豫的摇摆不定,童忆挑了挑眉,忍不住出言逗他,“如果你不亲手编,就没有媳妇咯。”

“童心要媳妇嘛!”有媳妇多好啊,可以陪他玩、给他做好吃的……唔,还能陪他睡觉!这样他就不用在打雷下雨天摸黑去找大哥二哥了,好棒噢!

童心一咬牙,忙不迭地点头,扯着她的手臂甩啊甩,露出讨好的笑容,软声软语的央求她,“那你教童心,童心学!”

“要学可以,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伸出食指,童忆的眼眸闪烁,嘴角扬起一抹调皮的奸笑,准备让小绵羊乖乖跳入布置好的陷阱。

“好啊好啊。”还没等童忆说出条件,童心个性单纯,很爽快地点头如捣蒜。

“今晚帮我把这个同心结送给童博,我就教你。”童忆的脸颊泛红,有些害羞地说。

她一个姑娘家怎好意思亲手给他呢?原想偷偷放在他的房里,但怕今晚他没看到就不灵验了,正巧童心这个单纯的家伙凑上来,可以帮她这个忙。

“你干嘛不自己送嘛?”童心疑惑的反问,童忆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他很识相的改口,“好嘛好嘛,童心帮你送、帮你送!”

童大哥,你造吗?

在你玩耍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你自小疼爱有加的熊弟弟为了讨媳妇,毫不犹豫地把你给出卖了。

“但你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噢,童战也不行,不然就没有媳妇咯!”见奸计得逞,童忆满意地露出笑靥,脑光一闪,为了以防万一,她振振有词的叮嘱道。

若让童战这个混世魔王知道她的心思,指不定被他怎么嘲笑呢!那她的脸往哪儿搁啊?

“嗯,童心一定听话!”童心开心得点头,灵动的眸子清澈见底,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你快点教我嘛。”

‖缘起‖

攥着自己努力编了好久才编好的同心结,童心的心情异常高涨,在童忆的再三叮嘱下,一蹦一跳地去找童博。

一想到自己要有媳妇了,童心就乐得找不着北,边跑边转圈,大喊,“童心要有媳妇咯,有媳妇咯!”

“童心,你在喊什么?”冷不丁地前方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童心眼神一亮,露出大大的笑容,清清脆脆地唤道,“二哥!”

疼爱得摸了摸他的头,童战笑道,“在篝火旁没有看到你,大哥让我来寻你呢。你啊,别乱跑,刚刚跑哪儿玩去啦?”他眼尖的看到童心手上攥着红绳,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童心大方地把童忆千叮咛万嘱咐送给童博的同心结递给童战,“这个和童心的名字一样噢,叫同心结!”又献宝似得把自己编好的同心结摊在手心,挺起胸脯,特别自豪地说,“二哥,这是童心编的,是不是很漂亮?”

仔细端详手中精致的同心结,童战又瞧了眼童心手中编得歪歪扭扭地同心结,鼓励道,“童心真棒,编得很好看,谁教你的?”

得到鼓励的童心笑弯了眼,露出洁白的牙齿,乐不可支地脱口而出,“是童……”突地,他险险得住了口,摇头道,“不行,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啊?”童战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童心拿回他手中的同心结,说道,“二哥,这是送给大哥的!”

童战指了指童心手中另一个同心结,轻笑道,“童心是想把自己编的同心结送给二哥吗?”

童心摇头如拨浪鼓,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行不行,这不能给二哥!”童忆说,这只能给他的媳妇。

这下童战不高兴了,垮下脸来,“为什么你只送给大哥?童心是不是不喜欢二哥了?”

童心眨巴眨巴眼睛,凑到童战面前,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一下,安慰道,“童心喜欢大哥,也喜欢二哥。”

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趁童心挨近他,童战反手一夺,一枚同心结已稳稳落在掌心,待童心反应过来时,童战已纵身跃得老远,高举着同心结,故意逗他,“这个我拿走咯。”

“二哥!”童心惊呼一声,发现自己编得同心结落入童战手中,气得鼓起脸颊,心急如焚得追着童战而去,“那是童心的,还给童心啦!”

诸不知,童忆亲手编织的同心结,在两人的打闹中不知不觉地掉落到地上,无人察觉。

“想要啊?来追我啊!”童战嬉皮笑脸地故意晃了晃手中的同心结,见童心追来,脸上的笑意更浓,又翻身跃出好远,执意逗弄自家弟弟,玩得不亦乐乎。

正当两人你追我赶时,一头老鹰突然从远处急速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了童战手中的同心结。

“臭老鹰,回来!那是童心的!”童心气急败坏地追了过去,眼睁睁地看着老鹰飞过熊熊燃烧的地狱岩,嘶吼一声,把同心结扔了下去。

童心追赶到地狱岩边上,眼里只有掉落的同心结,不顾自身危险就要俯身去抓,童战变了脸色,急忙拉住童心的胳膊,就怕他为了个同心结就跳下去了,硬生生把挣扎的童心拉回来,吼道,“童心,你疯了吗,那是地狱岩!”

童心泪眼汪汪地看着地狱岩,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的同心结……呜呜呜……我的同心结……”

童战自知理亏,蹲下身来好声好气地哄着,“童心乖,是二哥不对,不该逗你玩的,二哥跟你道歉好不好?明天,明天二哥亲手编一个给你,好不好?”

童心用衣袖抹了把眼泪鼻涕,抽抽泣泣地哭道,“不要不要!童心编了好久好久的……呜呜呜……二哥坏!二哥坏!明天就不灵了,没有媳妇了!”

他哭闹着,一双湿润的眼眸委屈得瞪着童战,气愤的锤了童战几下,手脚并用赖在地上死活不起来,哭声震天,“呜呜呜……童心生气了!二哥赔我媳妇!赔我媳妇!”

童战听着他的哭诉,有些懵了,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困惑道,“不是同心结吗?和你媳妇什么关系?”他疼爱得擦干童心的泪水,轻声道,“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会被别人笑呢!来,告诉二哥,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心智不全的童心怎会知道这些,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童、童忆说的……她说,童心编了同心结……就有媳妇了……”童心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得说道,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呜呜呜……同心结没了……童心没有媳妇了……呜呜呜……童心不管,童心要媳妇!二哥赔我媳妇!”

童心越说越伤心,越哭越大声,令童战一个头两个大。

童忆这个小妮子今个儿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突然对童心说这些有的没的?

“别哭了童心,二哥向你道歉好不好?”童战安慰道,“那以后有姑娘想给二哥当媳妇,二哥就让给你,让她做你媳妇,这样好不好?”

哭声渐弱,童心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得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问,“真的吗?不骗童心?”

童战噗嗤一笑,心想他可能还不理解媳妇的真正意思,看着他期待的眼眸点了点头,笑着许诺道,“真的。”

童心的眼眸一亮,声音还有些闷闷地,微微抬眸,提出要求,“童心要陪我玩的媳妇!”

“好。”童战很爽快地答应。

“还要煮好多好吃的给童心!”

“好。”依旧很爽快地答应。

“还要陪童心和小动物说话!”

“好。”

“还要陪童心睡觉!”

“……咳咳咳……”童战猛地被口水呛到了,别扭地清咳了几声,俊脸有些泛红,不自在地问,“谁告诉你这些的?”

该不会又是童忆这丫头吧?平日里没大没小也就罢了,竟然还带坏童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哥骗人,童心要陪睡觉的媳妇嘛!”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童心扁了扁嘴,不依不饶地指控道。

童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咬咬牙,扶额无力道,“……好!”

“真的?”童心的眼眸闪闪发亮,眼眶里哪还有泪痕,顿时眉开眼笑地凑到童战面前,“保证吗?骗人是小狗!”

童战宠爱得捏了捏他的脸,反问道,“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男子汉大丈夫,一马既出驷马难追!”

不过是一个媳妇嘛,哪比得上宝贝弟弟重要?

得到了他的保证,童心欢呼了一声,露出纯真的笑容,一下子恢复了活力,给童战一个大大的熊抱,“童心就知道,二哥最疼童心了!”

“童心有媳妇咯——”双手围圈放在唇边,童心朝着烈火燃烧的地狱岩大声地呼喊道,童战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不自觉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好啦,我们出来太久,爹和大哥会担心的,我们回去吧。”

“好啊,童心好饿了,能吃好多好多东西呢!”童心完全沉浸在有媳妇的喜悦中,完全把童忆交代他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拉着童战蹦蹦跳跳地朝着篝火走去。

地狱岩底。

月光慢慢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清冷的光辉照亮了大地。

一道黑影迅速穿梭在阴森的树林中,借着月光,游刃有余地游走在错综复杂的林间小道,轻车熟路地经过几个拐角,停在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前。

岩洞内有摇曳的火光透了出来,隐隐约约映衬出黑影的模样。黑色的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身材,皎洁的月光映衬出女孩姣好的容颜,大致十六七岁的模样,青涩未脱却透着一股孤冷,她提着木盆,大步走了进去。

岩洞深处,一袭白发白衣的老者坐在火堆旁,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头也不抬,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回来了?”

“玄爷爷。”女孩淡淡地叫了一声,径直在老者身旁坐了下来,放下木盆,拿出盆里的梳子,细细梳着湿漉漉的长发。

木盆里装着洗好的衣物,老者一瞧便知她刚从河边沐浴回来,微微皱了皱眉,不悦道,“月牙,告诉你多少次,头发要擦干再回来,你这样会生病的。”

“知道了。”月牙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应着。对于老者此番叨念已然习以为常,她梳好打结的秀发,提起木盆,走到火堆旁的树枝架上,准备烘干潮湿的衣物。

月牙手脚利落地晾起衣物,待她拿起最后一件衣服,却发现木盆里多了一件东西,诧异得拿了出来,困惑地问道,“玄爷爷你看,这是什么?”

夜色太暗,刚刚在河边她竟没有看到这东西是怎么落到木盆里的。

老者接过一看,见是一枚歪歪扭扭的红绳饰物,满是皱纹的脸庞露出笑意,解释道,“这是同心结,一般是男女定情信物,多半是童氏族人无意中掉下来,正巧落到你的木盆上吧。”

月牙仔细地端详了半晌,眉宇之间是毫不掩饰地嫌弃,“它好丑。”

老者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把同心结重新塞到月牙手心,慈祥地笑道,“这是你看到的第一件外界之物,又好巧不巧地掉落在你的木盆上,说明你和它有缘,既然我们出不去,那便给你留作纪念吧。”

微微拧了拧眉头,月牙虽面露嫌弃,但破天荒地没有拒绝,把同心结收进衣袖,道了声谢便继续手头上的活儿。

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

‖安之若素‖

月色悄悄藏匿在云层中,微微透出几分光亮。夜色渐深,像一抹化不开的浓墨渲染在空中。空荡荡的街道两旁,红灯笼被寒风吹得吱呀摇曳,熄灭了大半,只余点点微弱的光芒。

男子的双手倚在栏杆上,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栏外,浓黑的发丝随风吹散开,披在肩上的外衣被风吹拂得瑟瑟作响。他眺望着远方,俊逸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笑意,目光深远而悠长,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直到他的肩膀一阵冰凉的湿意,他才回过神来,稍稍侧目,又抬起头来,伸出修长的手臂,诧异得看见飘落在手心的白雪。

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飘散着茸茸白雪。

“下雪了啊……”他喃喃地念叨着,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婀娜的身影从屋内走出,清冷的女声自他身后响起,“童心?”

童心闻声看去,瞧见女子只着单薄的纯白里衣,拧了拧眉,快步走了过去,扬起身上的披风把她揽入怀中,语气略带责备,“也不知披件衣服再出来,这样会着凉的。”

女子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忍不住得抬头问道,“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在想,二哥诚不欺我啊。

唔,自然不能说出口,若怀中的佳人知道他的所想,只怕要恼羞成怒了。

童心脸上笑意更深,揽着她走到栏杆边,目光看向天空中飞扬的小雪,“月牙,你看,下雪了。”

他托起她的手掌,伸出栏杆外,点点冰凉的小雪轻盈地飘落在她的掌心,慢慢融化在她温热的掌心。

晶莹的白雪漫天飞舞,在月光的映衬下,似点点萤火飘舞,甚是好看。月牙抬头注视着宁静的黑夜,眼眸晶亮,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好美啊。”

童心侧目凝望她的侧脸,心情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看得有些痴了,不由地脱口而出,“恩,真的好美。”

她转过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意识到他的话中有话,脸颊一红,把头一扭,不说话了。

多年前,月牙就已恢复本来面貌,除了那双眼眸与尹天雪神似,清丽的容颜倒更增添了几分孤冷之意。这样的她,却更令他动心。

不多时,她的一双小手冻得冰凉。童心拧眉,径直把她的小手拉回披风里,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轻柔摩挲着。小脑袋从披风中探了出来,月牙转过身看他,问道,“睡不着吗?明日我找店家换一间客房吧。”

“中秋盛节,客栈大多都客满为患。若店家没有房间可换呢?”一边来回摩挲着冰凉的小手,童心低头望进她的眼眸,淡淡的笑意跃上眼角眉梢。

月牙面色一冷,毫不犹豫地断然道,“那我就拆了它!”

童心噗嗤一笑,颇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这性子几时才能收敛些?”略带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似有所悟地叹道,“怪不得每次你一个眼神,小樱就吓得说不出话来。”

心口莫名有些烦闷,月牙冷哼一声,凉凉地开口,“怎么,你心疼了?”

看端木洛樱可怜兮兮地缩着脑袋,谁都有几分不忍。童心万分诚实地点点头,“恩,是有点。”他笑了笑,又道,“小樱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低头瞧见她郁结的神情,童心的眉宇间染上几分慰然。他努力了多年,才逐渐让她无所顾忌地在自己面前展露真实的情绪,不把所有事情都憋闷在心里,为难自己。

高兴时笑,悲伤时哭,生气时怒,本就是常人该有的情绪。她总是把自己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下,无论心中千回百转,表面上总是一副孤冷沉寂的模样。即便受伤再深,也要故作坚强,把泪水往肚里咽。总为在乎的人考虑,却往往折磨了自己,总是学不会对自己好一点。让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伶牙俐齿的月牙也有舌头被猫叼走的时候?”见她生气不语,童心更是把握机会存心逗她,挑了挑眉头,戏谑道,“童夫人,当年你在众人面前非我不嫁的跋扈劲哪里去了?”

当年她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在众人面前扬言要嫁于童心为妻。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当众一怒挥剑,差点没把长老处所给劈了当柴烧,吓得童战和童氏长老都噤了声,这才断了悠悠反对之口。

月牙哑然,回过头看向黑幕下的满月,目光愈深,唇边绽放一抹玩味的笑意。想起当日自己定是被长老会那些老迂腐给气着了,不顾爹爹的劝阻,硬是挥剑拦腰砍断了长老处所的立柱和横梁,据说事后他们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才重建好呢。

论破坏力,比之豆豆,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过境迁,但月牙还是很认真的检讨一下,“当年确实是做得有些不对。”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长老们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大老远地瞧见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恩,是不对。”童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朝她眨眨眼,“应该趁机把长老议事厅也给砸了,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瞧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月牙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清浅的脸庞上柔婉生动,唇边的笑意更深。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以他之姓,冠她之名。

然而世事难料,她的确成了童夫人,但新郎却是他的弟弟,童心。

若不是当年的那场意外,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童战以外的男人,更不会在众人极力反对的情况下仍执意下嫁。若没有当初的执念,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是孑然一身地远走天涯,还是执着于爱而不得中无法自拔?

每每思及此,她就心胸郁结得不愿再想。

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童战,属前者。

而童心,便是后者。

是他让自己知道,爱是两个人的晨钟暮鼓,爱是平等而不将就,她不用一味讨好,不用卑微乞求,难过时不用伪装笑脸,脆弱时不用故作坚强,吃味时不用故作大方,生气时不用隐忍求全。

她是月牙,也只会是月牙。不再是他人的影子,不再委曲求全地乞求从来就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不管当初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嫁他为妻,如今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便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渴求的温暖……和,她深爱的夫君。

这就足矣。

月牙低垂着眼眸,蹭了蹭身后的怀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施施然地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困了?”下巴抵着她的发丝,童心笑道。

月牙摇了摇头,轻柔的嗓音在风中散开,“我是说,该回去了。”

平静柔婉的一句话,犹如谈论天气般随性,却似千斤重打在童心的心上。他静默了好一会,才蹙眉道,“月牙,你无需勉强的。”

月牙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转过身捧起他的脸,毫不迟疑地踮脚凑上去亲吻他冰冷的唇瓣,止住了后面的话。

微颤的舌尖探进他的口中,温热的唇齿缠绵令童心眸中一震,下一刻,他反客为主,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吻,缱绻悱恻,倾注了所有柔情。

良久,她笑了笑,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眶,“你说,不知道爹看到我送的礼物会是什么表情?”

“礼物?什么礼物?”他怎么不知道?

她的脸颊染上少见的红晕,白净的手拉过他的大手,轻轻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垂眸一笑,“这里呢。”

童心霍然一愣,愕然地顺着手臂看向她的小腹,又把视线移到她羞涩的粉颊,好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意思,一股不可名状的喜悦溢满胸口,他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慌不择乱地几乎咬了自己的舌头,“你你你……我我我……我要当爹了?!”

热烫的泪终于从眼眶滑落,月牙泪中带笑,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尖。她血中含毒,本就难以受孕。他们成亲多年也未曾传出消息,她曾一度心灰意冷,甚至想一走了之。

反倒童心活得坦然,只道命中无时莫强求。原本他作为长老,就从未想过会有子嗣,如今有她相伴一生,已是上苍的眷顾,再不奢求其他。

在他的劝慰下,她也渐渐断了念想,原以为这辈子都不能为人母。

偏偏端木洛樱不信邪,几年来游走四方行医,钻研妇道医术,时不时地拿些新配的药方让月牙试试,月牙心中对童心有愧,又不忍驳了她的好意,便也应了下来。本不抱什么希望,谁知竟出现了奇迹。

“什么时候的事?几个月了?”克制内心的狂喜,童心的脸上仍有些动容,蹲下身来,大手轻轻覆在她仍旧平坦的小腹上,隔着单薄里衣感受传来的温度。

“三个多月了。”

他的眼眸一柔,带着些许惊叹和期盼。

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在悄无声息地生长着,是他和她的孩子。

他要当爹了!

“昨日小樱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记起她们俩从房里出来时,端木洛樱朝他神神秘秘地窃笑,当时也没多想。如今想来,甚是可疑。

月牙“嗯”了一声,眼眶晶亮湿润,眸中尽是笑意,“是我不许她说的。”她低头凝视着他,脸颊酡红,不知不觉涩了眼眶,唇边绽放的笑意却格外安然,“我想亲自告诉你。”

眼角眉梢流露出少见的娇态,眼波流转间,尽是满足。

深深吸了一口气,童心动容地再次搂她入怀,黑白分明的眸子隐隐浮现泪光。

月牙,若苍天眷顾,只愿之子于归,许你一世欢颜。

——就依你,我们回家。

——好。

[同心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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