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宝玉心心相印,希望将来能结婚成亲,白头偕老。不料半路闯出个薛宝钗来,仗着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又有金锁配通灵宝玉,要结什么“金玉良缘”,黛玉自然不甘心,宁死也不愿看见宝玉被别人抢去。她几次忽病忽好,都是这个原因。现在听见风声,认为贾母要让她和宝玉成亲,所以情绪一直很好。
一天,黛玉吃了早饭,带着紫鹃到贾母这边来请安,半路上想起忘了拿手绢,叫紫鹃回去拿,自己慢慢走着等她。走到沁芳桥当年同宝玉葬花的地方,忽听有个人在呜呜地哭。黛玉走过去一看,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丫头,黛玉就问她:“你好好的,为什么在这里伤心呢?”那丫头见了黛玉,抹抹泪说道:“林姑娘,你评评这个理儿,她们说话,我也不知道,我就说错了一句话,珍珠姐姐也犯不着打我呀!”黛玉一听,知她是贾母房里的,就问她叫什么。那丫头说:“我叫傻大姐。”黛玉笑了笑,说:“你说错了什么话?”傻大姐说:“我就说宝二爷娶宝姑娘的事情。”
黛玉一听这话,如同当头响了一个炸雷,心头一阵乱跳。她定了定神,把傻大姐领到拐角那边葬花的背静处,怔怔地问道:“那她为何要打你呢?”傻大姐哪里注意到黛玉的神情,说道:“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了,因为老爷要起身上任,说要和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一是给宝二爷冲什么喜,二是——”她看着黛玉笑了笑,说道:“赶着办完了,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家呢。”
黛玉已经听呆了,傻大姐还在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我只和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了一句:咱们明儿可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珍珠姐姐上来就打了我一个嘴巴,说我瞎说,不听上头的话,要撵我出去!说着,又哭起来。”
黛玉此时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过了一会儿,她强打精神,声音颤抖着对傻大姐说:“你别乱说了,如果让人听见,又该挨打了。”
黛玉已没有心思去贾母房中,转身回到潇湘馆,她痴痴迷迷,过了沁芳桥,竟沿着堤往前走。
紫鹃取手帕回来,不见黛玉,远远望去,黛玉在堤上东转西转。紫鹃过去一看,黛玉脸色惨白,眼睛也发直。紫鹃对她说:“姑娘往哪里去?”
黛玉有些神智不清,随口说:“我去问问宝玉。”
紫鹃听了这话,摸不着头脑,只得扶她往贾母房中去。
黛玉到贾母门口,神智稍清醒了些,反问紫鹃:“来这里做什么?”紫鹃见她心里迷惑,怕她见了宝玉,说出一些不大体统的话来,但又不敢劝她回去,只得搀她进屋。
贾母的房内寂然无声,因贾母在屋里睡午觉,丫头们有的趁机出去玩了,有的在打盹。袭人听见帘子响,出来一看是黛玉,先让座:“姑娘,屋里坐吧。”黛玉笑着问:“宝二爷在吗?”袭人刚要答话,紫鹃在黛玉背后,向袭人摆手。袭人不知什么意思,但也不敢答话。黛玉直接走到里间,看见宝玉坐在那里。他见了黛玉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傻笑。黛玉自己坐下后,也望着宝玉笑。
黛玉先开口说:“宝玉,你为什么病了?”
宝玉笑嘻嘻地说:“我为林姑娘病了。”
袭人和紫鹃都吓得面目改色,连忙把话题岔开。这一来宝玉和黛玉又不说话,你看我、我看你地傻笑。这时,袭人怕出意外,悄悄对紫鹃说:“姑娘才好了些,我叫秋纹与你一起扶姑娘回去歇歇吧。”黛玉见秋纹走过来,也就站起来,瞅着宝玉只是笑,只是点头。紫鹃催道:“姑娘回家吧。”黛玉道:“可不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说着,便回身笑着出来了,也不用人扶,走得比往常还快。紫鹃、秋纹忙在后面跟着。黛玉出了门只管一直走,紫鹃忙扶住她:“姑娘这边走吧。”黛玉仍是笑着,随了往潇湘馆来。离门口不远,紫鹃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可到家了。”一句话未完,只见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
从此,黛玉一病不起,每日里吐血,没几天,就骨瘦如柴,气息奄奄了。那天,她自觉好些,就让紫鹃扶她起来,用软枕靠住,叫雪雁把她的诗稿和题诗的旧帕递过来。只见她接在手里,也不瞧诗,只是狠命地撕绢子。紫鹃知道她是恨宝玉,却也不敢说破,只说:“姑娘何苦又自己生气?”黛玉点点头,叫雪雁点灯,闭目坐了一会儿,又道:“笼火盆。”雪雁将火盆挪上炕,去拿火盆炕桌。一转眼,只见黛玉将那诗帕子拿在手中,瞅着那火点点头,就往上一撂。紫鹃吓了一跳,想要抢,已经迟了,绢帕早已化为灰烬。紫鹃劝道:“姑娘这是怎么了?”黛玉也不理,回手又把那诗稿拿起,撂在火上,那诗稿烘烘地着了。
做完了这些事,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几乎把紫鹃压倒。雪雁赶紧上来将黛玉扶着躺倒。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黛玉的病情好像缓和了一点,可是饭后又不行了,又咳又吐。
紫鹃看情况不好,连忙去报告贾母。到了贾母房中,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婆子在。紫鹃走进宝玉住的里屋,也空无一人。
紫鹃回到潇湘馆,见黛玉肝火上升,两颧发红,忙去叫来黛玉的奶妈王奶奶。王奶奶一看,就大哭起来。紫鹃原以为王奶奶会替她壮胆,她这一哭,反让紫鹃更加心慌。
紫鹃忽然想起李纨,她是个寡妇,在宝玉娶亲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她是要回避的。李纨赶到潇湘馆,见里面寂静无声,吓了一跳,心里想,难道人已经死了吗?几个丫头还在默默地望着没断气的黛玉,个个六神无主。李纨心里一酸,忙走过去看黛玉。这时黛玉已不能说话。李纨轻轻叫她两声,她微微睁开眼,却是连一句话、一滴泪都没有了。李纨转身出来,见紫鹃躺在床上,脸色青黄,闭着眼,不住往外流泪,褥子已湿了一大片。李纨说:“傻丫头,不能只顾哭。林姑娘的衣服,赶紧拿出来替她换上。一个女孩子,不能叫她赤身露体走!”
这时,林之孝媳妇过来了,说道:“刚才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要紫鹃姑娘到那边去,听候使唤。”紫鹃听了没好气,说道:“林奶奶,你先请吧!等着人死了,我再去行吗!”李纨对林之孝媳妇说:“林姑娘这里还真离不开紫鹃,她们也是前世的缘分吧。”哪知林之孝媳妇还不依,说这是老太太和二奶奶的吩咐。这时正巧平儿看过了黛玉,抹着眼泪出来,见此,就说道:“那就让雪雁去吧。”然后,走到李纨跟前,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李纨说:“既然这么着,就叫雪雁去也是一样的。”原来这是掉包儿计中重要的一环。她们要用黛玉的丫鬟去搀扶蒙了盖头的宝钗,使宝玉产生错觉,以为娶的正是黛玉。
挨到晚间,黛玉似乎又缓过来了,微微睁开了眼。她拉着紫鹃的手,使劲儿说道:“妹妹,我是不行了。我这里没有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要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上眼睛,喘成一团。
紫鹃着急了,忙叫人去请李纨,正好探春来了。探春忙走过来,摸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看看眼睛,目光也散了。这时李纨也赶来了,猛听黛玉高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刚喊出个“好”,“狠心”两字还未出口,便浑身冷汗,两眼一翻,一缕香魂就随风而散了。
黛玉死时,正是宝玉和宝钗成亲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