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未央
期中考试安排在运动会前几天。按从前的惯例，一般都是由许一诺整理好复习重点再拿去班上人手复印一份。不过今次大家的复习重点却因赵家宜轻描淡写的一句“这算不算变相的抄袭”而夭折了。
思暖问他那该怎么办，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的军士刀，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啊，这关我什么事？”说着看了看许一诺，“反正这件事一直都是由阿诺负责的。”
许一诺只有认命地叹气：“我抽时间给大家补习吧，这么短的时间里能不能有效我不能保证。”
林芷水也认真分析着：“许一诺这样做很不好啊。现在有你为大家提供复习重点，那以后呢？他们岂不是离开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学习了？有时候烂好人也是做不得。不过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要把大家的成绩提升上去也只有这样了。”
“烂好人。”赵家宜轻笑出声。
“怎么，你有意见？”林芷水忍不住送他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自私啊？”
“自私不好吗？”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思暖，“小暖，你认为我这样不好吗？”
思暖摇头，“没有啊。赵家宜这样做才好，我们总不能帮人家一辈子。适可而止既不会让对方过分依赖又不会让自己太累。”
她身边正扯着她衣袖上纽扣的人动作停顿了下来，抬头看着她，“小暖的意思是说我这样不好吗？”
……思暖开始认真思考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发现某人似乎越来越孩子气了，凡她的答案他不满意的，旁边不是人就是物必定会遭殃。
“小暖？”他握着她的手，眨眨眼。
思暖四下张望，“咦，有谁说我们许一诺不好了吗，那个人在哪里？”我真是有当幼儿园教师的潜质啊！
少年于是轻轻笑了起来，他将脸埋在她的掌心里，蹭了蹭，“小暖好可爱哦。”
赵家宜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而林芷水则彻底趴到课桌上去了。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操场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因为马上要比赛，思暖为了保存体力，停止了跑步训练。
连续观看过本班女生在网球场上的飒爽英姿，林芷水毫不犹豫地承担了下午的后勤工作，同时捎带上了思暖。
踏进网球场时思暖明显感觉大家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是比之前她成为公敌时更为浓烈的……敌视。
果然，一只球很不小心地飞出界线飞快地砸向了思暖。思暖下意识地退身躲开，还是慢了一步。颈脖上被重重地击了一下。喉咙一窒，继而是火辣辣的疼。她连连咳嗽几声，呛得眼泪直流。
“哎呀，真对不起。”始作俑者睁大了眼睛，“不过不是吧沈思暖，这么小的球砸到，再怎么疼也不至于哭成这个样子啊。”
林芷水跑了过来，“思暖，你没事吧？”
思暖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忍了忍，终于哑着嗓子说了一声：“我没事。”
林芷水不疑有他，拍拍思暖的肩，“小心一点哈。现在你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啊，有了什么小伤小痛的，许大班长和赵家宜可是不会让我们有好日子过的。”
叶梦正抓着一名后勤女生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闻言蓦地转头看着思暖，脸色有些苍白。
思暖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看见许一诺正站在铁丝网外。见她回过头来，他笑得十分好看地冲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出去。思暖向铁丝门走去时，对面一个扣球飞过来，这边的叶梦果断地后退，挥拍接球，动作干净利落。
她身后就是思暖，被她奔跑中强大的劲道撞得一下子跌倒在地。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思暖在心里默默地想，现在她不想无语问苍天了，她想揪住老天逼问他她跟他有仇吗，为什么老是虐待她?
叶梦也意识到撞到人了，回过头还没说什么，思暖已经摆摆手，“我没关系的。”
叶梦愣了一下，旋即不屑地冷笑，“我有说对不起了吗？”说完干脆转身走人。
思暖不追究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林芷水拦在叶梦面前，满脸怒气，“把她扶起来。道歉！”
“向她那样的三八道歉？！”叶梦毫不退让，“做梦吧你！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相给谁看啊，不要打个小报告就能把阿诺抢走……”
思暖爬起来，拉住林芷水，“我们走吧？”
人群外许一诺隔着铁丝网隐约看清了里面的情况，正往这边跑过来，远远地就扬声问：“小暖，你怎么了？”
“我没事。”思暖轻快地大声回答着，赶在许一诺赶到之前忍着疼走另一边的门快步离开了。
思暖恍惚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她才动了一下，“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滑落下去。她吓了一跳，渐渐回想起下午的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下午离开网球场后，因为怕被人到会有麻烦，干脆躲进了隔壁的办公室看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她起身凭记忆摸索着找到墙壁上的按钮，看见灯光流泻在熟悉的物件上时隐隐松了一口气。她拾起掉在地上的小说，转身出去。外间并没有灯，她借着微弱的灯光拉开插销，准备像往常一样缩身出去，然后门拉开一条缝后便被卡住了。思暖凑近一看，然后开始满头黑线。
原来这是扇铁门，门锁坏了，就用一条锁链绕着门上的钢管锁住。锁链很长，伸手打开里面的插销后，就可以把门拉开一条缝，像思暖这样瘦小的身子，轻易就能钻进去。可能她进来后忘了把门带上，汪勇看到了也意识到这一点，就顺手把锁链又绕上了一圈，现在缝小得只够她伸出一只胳膊。旁边的窗户又是加了防盗窗的，现在除了在里间那扇窗户上从六楼跳下去，她插翅也难飞了。
椎心泣血啊……为什么汪老师锁门时不顺便进来看一下？
窗外是夜雨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原来竟下雨了。思暖缩回沙发上，翻看手机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最后是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小暖，原谅我好不好？
思暖回一条短信给他：许一诺，抱歉我没看到电话和短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短信才发出去，手机便振动起来。她困惑地接起来：“喂，许一诺。”
“小暖。”那边是无边无际潇潇雨声，他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听不大清楚，“小暖，你在哪里？”
思暖开始思考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被关的乌龙事件，忽然听到那边他可怜兮兮的声音：“小暖，不要躲着我好不好？如果下午我说的话给你造成困扰，你就权当从来没听到过。”
思暖一愕，“我躲着你？为什么啊？”
“我等了好久也没看到小暖。”为什么声音听起来仿佛有一丝脆弱，“我在校门口站了好几个小时了，小暖我没看到你出来……”
“什么？”思暖大惊，“你也在学校？”
那边一静，许久后传来他的声音：“小暖，你等着我。”
电话被果断地挂断了。
为、为什么要挂电话啊?思暖狠狠瞪着手机，没有了人声，她周边显得格外的静，静得有些诡异。少女满脸纠结地瞪着头顶上的大灯，开始冒出诸如“我干吗要醒啊，为什么不直接睡到天亮啊”、“为什么我不是仙女转世啊”之类的念头。
雨声潇潇，带着一片沙沙声似乎往这边靠近，一个可怕的字眼忽然在脑中浮现，思暖直觉得背后一阵森冷罩了过来……
唔，没有什么东西、一定没有、肯定没有、绝对没有……谁来，直接让她晕过去好了。
“啪！啪！啪！”陡然响起来的声音，她惊疑不定地抬头，听到外面有人在扬声叫着：“小暖，是你吗小暖？”
许一诺！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冲到铁门边，待眼睛适应黑暗后，看到外面少年秀美的脸，眉眼模糊却让人莫名心安。
“就觉得你一定没走，因为校门口等那么久根本就没看到你的身影嘛。”他笑，修长的手指裹住她抓着铁门的手，掌心潮湿冰凉，他的声音格外温柔，“别怕，我马上打电话叫汪老师拿钥匙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看到楼上的灯了啊。”他笑得越发好看，“而且我记得以前某人像避瘟神一样躲着我的时候，就常常带着书偷偷溜进来。”他抽手去掏手机，“你等一会儿。”
“许一诺，外面雨很大吧？”
“嗯。”
“那就不要叫老师了！”
他的动作因为她轻浅却坚定的声音而顿住。他困惑地看过去，模糊的背影里少女的面容恬淡安宁。
“不要麻烦老师。妈妈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麻烦别人，因为我们没有资格要别人因为你而牺牲自己。雨下这么大，老师家又离得那么远，会很不方便，所以还是不要了。”
“那你……没有关系吗？”迟疑着将手机放回去。
“没关系啊。”舒心地笑着，思暖轻快地回答，“许一诺也快回去吧。家里会着急的……”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抬头看着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尽管光线模糊，那一瞬黑眸中因为某种感情而异常炫目的光彩还是让思暖心脏漏跳半拍。他握了握她的手，简单丢下一句：“等着我。”人已经转身，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再……见。”唔，其实我是不想叫你走的啊啊啊……
屋子里再次恢复寂静。她转身走到里间，缩在沙发上打了个电话回家。
“妈妈，爸爸在家吗？”
“不在。今晚公司有庆功宴，他可能很晚才能回来。”
唔，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今晚不回家了。爸爸回来要是问起来妈妈就说我到朋友家住去了，下雨回家不方便。”
“嗯……咦，宝贝你居然也有朋友了？”完全惊奇的口气。
思暖开始满头黑线，她就不可以有朋友吗？
大概那边的人感觉到了头顶上一阵渡鸦列队飞过的声音，她开始笑，声音格外甜蜜：“啊，我开玩笑的啦。”
“好假。”思暖皱了皱鼻子，“妈妈一个人在家吗？”拜托不要挂电话啊！
“是呢。”对这样幼稚的问题妈妈居然没有嗤之以鼻，只是含糊不清地说：“一个人在家……唔……好爽啊……”
为什么她好像听到了可疑的吞咽声？
“那个……”思暖咽了咽口水，“妈妈在吃东西？”肚子好饿哦。
“嗯。”这回听清楚，是清脆的咀嚼声，“你爸爸打电话叫送的披萨。好大的一份呢，你不回来我就把它当夜宵了啊，晚上写文饿了刚好可以吃。”
思暖彻底无语，“妈妈你慢慢吃吧，我挂了。”她宁肯面对恐惧也不要面对美食的诱惑啊！
思暖手足冰凉地往沙发里缩，忽然想起许久前某个清晨某人抢了她的包子，还说“饿得都想把沙发给拆了吃了”，心在那一刻安宁绵长。她侧头微笑，“沙发也是能吃的吗……”
恍惚间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她奔过去看见少年微笑的脸庞，怔怔地难以反应过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记得某人跟我说过她怕黑。”他笑，认真地看着她，“小暖，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
唔，她可不可以说，他好贤良哦……思暖吸了吸鼻子，“咦，楼下大门不是锁了吗？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是蜘蛛侠，会飞檐走壁啊。”他俯身在脚边的一堆大包小包找出一个袋子，打开，将一个餐盒塞了进去，“饿了吗？先吃牛肉炒面吧。”
“面不好吃吗？”许久没听到动静，他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怕你等急了，所以催得急了点……”
“不是……”她的声音夹着浓浓的鼻音，“许一诺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就算为叶梦的事感到抱歉，也不用的。她知道当时叶梦真的不是故意的。
许一诺的身子僵住。他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让她怦然心动的光彩，“小暖，因为是小暖我才要对你好。因为我喜欢那样。”
他将牛奶递进去，“我先去换衣服，你慢慢吃。”
“啊？”思暖惊愕地抓住铁门，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才看见面前的人衣服已经尽湿，额上头发粘在了一起。怪不得刚才他的手会那么冰冷湿润，“你刚才爬墙时淋雨了吧？”
“是呢，爬墙时又不能打伞，雨直往身上淋。但其实那之前我就已经浑身湿透了。”
“啊？”思暖慌忙来抓住他的手，“那你该怎么办，会感冒的。是先前等我时淋的雨吗？笨蛋没有伞干吗不回家？”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我是因为等小暖才淋的雨呢。小暖一直都不出现，我就一直站在那里，唔，都冻得全身僵硬了。阿嚏！好冷。”
“傻瓜，许一诺是傻瓜！”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手指因为心口一阵阵抽痛而微微颤抖，“都说了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他宽慰地握了握她的手，“我刚刚去白楼里拿了衣服过来，换了衣服就没事了。”
许一诺换好衣服回来，又从最大的袋子里找出鸭绒被，看了看，“唔，还好没有弄湿。”说着塞进去，“快把自己裹住，夜里会很冷的。别冻感冒了。”
“可你也会感冒的啊。”她慌忙往外塞，“而且你还淋了雨……”
“我是男生好不好？”他不容置疑地回塞给她，“而且我穿了好几件衣服，又带了毯子过来，怎么会有事。”
再三确定了他的话，那边终于妥协。许久听到她低声嘀咕：“男生就不会感冒了吗？”
他倚着墙，想象着她清澈困惑的眼神，无声地笑了。
沈思暖是怎样一个女孩呢？从开始误解的成绩很好却很做作的乖乖女，一路走来形象逐渐丰满。不够勤奋但足够认真，性子恬淡隐忍，温暖而坚韧。或者有点反应迟钝，有点古怪，有点孤僻，可是只要看到那样宁静安好的一张脸，那样温暖的笑容，他的心便会无比地柔软下去。
将拆开的芝士条塞过去，等思暖来接时，他忽然一把握住了她微微发凉的小手。芝士条落在门缝里，洒了一地。她愣了一下，忙手忙脚乱地去拣。
他的手一紧，牢牢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少年凑近过来，低头，柔软温暖的唇印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后他抬起头来，望着少女惊疑不定的眸子微微而笑，“反正全校的人都知道了，多你一个也没关系。”他顿了一顿，轻轻却坚定地说：“我喜欢你，沈思暖。”
是嫉妒过她毫不费力地“抢走”自己稳居的第一名，鄙夷过她的“虚伪”和“做作”，更恨过因她一个逃避的动作自己心口揪得发疼时，她却始终无动于衷——到后来听到有人喜欢她时的愤怒，听到她喜欢上赵家宜的痛苦和煎熬，都抵不过无眠时的想念。所以他不要看她痛苦难过，所以跟自己妥协，哪怕她只是把他当朋友看，也愿意在她身边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地笑。
他喜欢她，这样的温暖而美好。
“雨下这么大，运动会会不会推迟呢？”她的手指在抽离，他的心一紧，再握牢一点。
“其实我是故意的。”许久，他微微而笑，“故意一直站在雨里，把王叔叔送来的伞扔掉，然后一直打电话给小暖。我知道小暖一直都很心软，我打电话说我在校门口一直等着她的话，她一定会跑来，看到我因为她而淋雨，肯定会感动的。这样我的计谋就能得逞。我很坏，是不是？”
他慢慢放开她的手，故作轻松地笑着，“好了。小暖如果没办法接受的话，就权当没听到刚才的话。不要中了我的计啊。”
“不是……”她忽然反握住了他的手，很用力地不让他抽离。手随着她的动作贴在了她的颊上，指尖触及的皮肤微微发烫，“怎么办呢许一诺，我好紧张……”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从剧烈的心跳中回过神来。
“傻瓜！”他低声笑着，紧紧握着她的手，感觉自己和她一样身子僵硬。
汪勇是在天色未明时醒过来的。拿手机看时间看到一条凌晨时分发过来的短信，一下子便清醒了。
赶到学校看到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学生隔着门握着对方的手倚墙沉沉睡着。年少的脸上安宁而温暖。旁边还堆了乱七八糟的包装袋、饮料瓶等。汪勇忽然哭笑不得。
“昨天你说要辞去学习委员，已经想好了吗？”汪勇问坐在对面的沈思暖，“沈思暖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我最喜欢你的认真，那种直接面对的坚强和勇气。所以……你还要吗？”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那么多班干里，也只有她能拿得定许一诺他们了。
思暖摇头，“老师，我不会这么任性了。我会认真当好班干的。”因为会被接受，会有人一直温柔地看着她，所以她要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走出来。
“老师！”门外一响，许一诺径直闯了进来。少年从容地在办公桌前站定，深深鞠躬，“老师，请你不要为难小暖。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怪不得她的……”
汪勇不禁莞尔，“许一诺，你也知道错啊，那昨天怎么就对叶梦说出那样的话呢？”
沙发上的她困惑地缓缓看向了他。
昨天的后来，叶梦和许一诺争执了起来。叶梦咬紧嘴唇，“许一诺，我就知道你前几天突然对我好起来是故意的，故意利用我来气沈思暖的对不对？”
他双手插进口袋，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微微而笑，“是呢。那几天我和小暖吵架了，我气小暖不理我，故意找你来气她呢。我那么那么喜欢小暖，怎么可能再喜欢别的女生呢。”
赵家宜悠闲地开口：“唔，告白也不用用这么笨的法子吧，一点创意都没有。”
“切，你懂什么！”林芷水看着思暖两眼开始亮晶晶，“哇，好浪漫啊，思暖。”
思暖默默地看了一眼在场的诸人几眼，转身便走。她不要跟这群神经质的人在一起了，再下去她会疯掉的。
许一诺笑容可掬地拦住了她，“小暖，要去哪里呢？”
思暖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能这样说叶梦呢，叶梦好歹也是你朋友啊……”
“我知道。”他点头，顺带挽住她的手，“但当时那种状况我如果不说明白的话，就算阿梦不会怎么样，那些女生还是会强出头替她打抱不平的。那样会给小暖造成困扰的。阿梦会明白我并不是故意针对她的。我会道歉的，小暖你放心。”
尾 声
地上的积水在隔天的风吹下，蒸发得很快。运动会如期举行。
操场被各班级分割掉。因为长跑安排在最后，思暖参加完第一天上午的跳高后，便一直坚守在本班的方阵里支援后勤。
许一诺也有跳高的项目。男子跳高和女子跳高在两个地方同时举行，受许一诺的影响，啦啦队集体嚷嚷着要去看美少年潇洒的身姿，坚持陪着思暖助阵的就只有赵家宜和高宇了。林芷水说绝对要捡精华的部分看，末了不顾思暖的满头黑线，无情地把她抛弃了。
没想到临到上场时，许一诺倒跑过来了。思暖正胆战心惊地挤在人群里观战，手忽然被人握住。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传来温柔湿润的触觉。她回头瞪着来人，他的唇仍没有离开她的手。他漆黑的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含住了她的尾指。
刚才他那个眼神，眼瞳深深，有近乎缠绵痴迷的味道……思暖没来由地心跳加快，想抽手，被他报复似的轻轻咬了一下。
唔，她好可怜，被吃了豆腐还要被他咬……
“你怎么过来了？”
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许一诺跟裁判老师提出将比赛顺序调了一下，第一个出场，跳完了好赶快过来为你加油啊。”林芷水又开始两眼做星星状，“思暖，男朋友这么好，我羡慕啊。”
“小暖感动了吗？”他笑得格外慵懒好看，“感动了就以身相许吧，我不介意的。”
本来是有一点，但被他这么一说……还是算了吧。
“你过初赛了吧？”看他跨栏时身手那么敏捷，应该是没什么悬念的。
他笑眯眯地继续建议：“要不我以身相许也行。小暖这么关心我，我好感动呢……”
旁边有两道目光看过来。是幻觉吧，为什么他似乎听到了乌鸦欢快的叫声呢……
居然拿了个第三名。思暖喝着许一诺递过来的果汁，有些难以置信。
“小暖刚才真是身轻如燕呢。”许一诺拿着湿毛巾动机可疑地来替连说根本不热的思暖擦脸。
这话一听就假，天知道她刚才跳起来时多恨身体的笨重。
赵家宜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居然点头赞同：“嗯，小暖哪是那两个笨女人可以比的。这次只是她们运气好而已。”好无辜的第一名第二名，就这样被人贬得一文不值。
高宇飞快地看了思暖和许一诺一眼，也小声跟了一句：“我也这样觉得。”
林芷水开始抬头数天上的云。一朵两朵三朵，不要忍不住给人家白眼啊……
据守本班方阵时，两个美少年就像展览的雕塑一样，成功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个高坐在桌子上，双腿交叠，握着水果刀认真削他的苹果，清冷的容颜在完成作品得到思暖的赞许时会微微笑起来，眼神清澈如水；另一个则围着思暖团团转，手上提袋里是五花八门的零食，一直追问思暖“饿不饿”、“累不累”、“渴不渴”之类白痴问题。搞得思暖直为那些在赛场上拼杀却只能喝学校里分发的矿泉水的人鸣不平……
一些幼齿小MM纷纷围过来，就“许一诺帅还是赵家宜帅”此类的问题争论不休。很好，他们班的方阵成了美少年展示中心了。
叶梦参加比赛时，思暖拖着林芷水硬是无情地抛弃了两个风景一样的有幼齿化趋势的美少年，奔去做啦啦队助阵去了。
思暖顺手递上饮料时，叶梦愣了一下，到底是接过去了。离开时，她忽然拍拍思暖的肩，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沈思暖，长跑时要努力哦，到时候我们会去替你和林芷水加油的。”
其实也没有比高二（七）班更声势浩大的啦啦队了。因为是最后一场比赛，没事的人大多提前溜回去了，各班的方阵散乱得不成样子。只有七班这边还是人头攒动。
主席台上的广播被某人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霸占，把别班的通讯员都轰到一边去了。清扬的声音好听地朗诵着：“高二（七）班的沈思暖同学，全班同学在这里预祝你凯旋！获得名次将有神秘大礼等候，当然，尽力就行，大家为你的勇气折服，鼓励奖也是有的……”长篇大论宛如演讲，末了才说，“同时也希望林芷水同学旗开得胜！”这个一听就是捎带的。
赵家宜上去时，某人才放下广播，“校广播台台长，这里就交给你了。”
跑到终点时，少年白色的身影早在那里等候着。他上来挽住思暖，“累不累？”
思暖微喘地看了他一眼。从比赛开始，某人就开始在圈内陪着她跑，一直说“不想跑就算了”之类的废话，几次都让她握紧了拳头。
林芷水勉强走了几步，忽然被绊了一下，一下子跌倒在地，累得不想起来。
“喂，会长胖的哦！”许一诺低头看了她一眼，开始没心没肺地笑，“胖了就没人要了。”
思暖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地去扶林芷水，才俯身就发现整条腿都是软的，跟着跌了下去，和林芷水滚做一团。
旁边的本班女生笑茬了气，忙上前扶人。思暖被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挽住，抬头看见许一诺低垂着头，敛下的细长的睫毛仿佛某些昆虫透明的翅膀，微微颤动着。她忽然有些莫名地紧张起来，唔，他这个姿势，好怪异哦。
许一诺扶她起来。开始有人叽叽喳喳地嘱咐两人：“一定不能坐下来”、“让人扶着慢慢走走”、“这里有葡萄糖，快喝一点”……
场面混乱得可以。许一诺安静地扶着她慢慢绕着操场走着，渐渐地思暖就发现不对劲。怎么她感觉越走越偏离人群啊……
等到转到小树林，看到面前的小楼时，思暖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她不动声色地转身就走，脚下被绊了一下，许一诺准确地接住了她。
她瞪着他，他看着他。
许久，半跪在地上身姿潇洒的人缓缓笑开了，眉宇间残留的少年稚气弥漫开来。他伸手揽住她，深深、深深地拥在了怀里。
肩窝处传来他含糊又令人怦然心跳的低笑，“小暖，我终于抱到你了。”嗓音低沉得近乎缱绻。
头顶上是微风又吹过，稀朗的树木枝端木叶萧萧而下。初冬的天气，气息这样的甘甜而明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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