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地想起有点不对劲:「不好,其他人看不到妳,可是看得见我,给人家看到我生了一对翼在天上飞,一定当我是天外来客,到时候肯定要上头条。」
秦夜尽认真一想,说:「你说的不无道理。」她抬起单手挥动着,手上挥起缕缕如墨的烟雾,将我团团包围于黑雾中。
「这样子人家瞧不出你是人,只当你是云,一团黑云。」她说。
我「哦」了一声,放下了心头担忧,引颈往下欣赏沿途风景,一看之下才发觉原来和秦夜尽已飞到了城外郊区。我抬眼看看天边太阳,靠太阳之方位辨別方向,由此得知二人正一路向西飞去。
我又回看地面,发现已飞至城西郊外的一条河之高空上。这条河并不有名,城中人都叫此河作「柏木河」,名字由来皆因河的两岸都长满了柏树。
「向下低飞。」秦夜尽说完便一马当先,往下俯冲而去,我则紧随其后,二人在距离河岸约十米的半空飞行。
期间,两岸的丛林中传出此起彼落的「丫丫」鸟啼声,随后就见一群又一群渡鸦迎着我们飞过来,在我们身边来回穿梭。
我带着讶异之色望着秦夜尽。
秦夜尽给我解释:「这是我的弟兄们,他们专程出来迎接我。」
「这里是你们的??巢穴?」我问。
秦夜尽瞪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悦:「什么巢穴,这儿是我们渡鸦在人间的集结之地。」
我不服说:「不就是巢穴吗,有啥分別。」
「我说有就有。」她恶狠狠地瞪我。
我懒得跟她争辩,于是连声说好:「妳说的都对,只要妳喜欢。」
秦夜尽嘴角上扬,说:「算你识相。」她打量着群鸦,朗声说:「兄弟们不用相迎,去忙別的吧
。」
鸦群皆听从秦夜尽之言飞返丛林之内,剩下我和她继续沿河而飞,一直飞到河的尽头,尽头有一湖,湖的南端有一座碉楼,碉楼四周亦生满参天柏树,柏树丛中又有数十只渡鸦三五成群朝我和秦夜尽飞过来。
秦夜尽在碉楼前降落,收起一双银翼,摆了摆手,示意鸦群离开,鸦群随即折返林内。
我跟着秦夜尽身后降落至地上,也把银翼收起,
细看眼前的湖边碉楼。碉楼楼高四层,楼顶四角都刻了渡鸦浮雕,外墙则以一种不知名的大石砌成,灰灰黑黑的,佈满气孔,墙身上还种满了盘根错节的粗藤。大门上漆了一只大大的正在展翅引喙的渡鸦,型态十分活灵活现。
秦夜尽看着门上画像,说:「这座是万鸦楼,是我们在人间的基地。」
忽尔,两扇门自动打开,秦夜尽对我说:「进去吧。」
我留在原地,心下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跟她一块儿进去楼内。
秦夜尽见我这样子,语气有点焦躁地说:「又怎么啦?」
我嗫嚅的说:「妳,妳好像还未说为什么带我来这。」
秦夜尽用力摇手说:「你跟我进内就可知道,別多问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不会害你。」
我又稍作考量,随后吸了一口气,说:「好吧,就信妳一次。」我跟着她
步入碉楼内,穿过玄关,到了大厅。大厅内没有灯光,昏昏暗暗的,惟一光源就只有藉着墙身上的气孔透射进来的光线。我放眼张望,发觉大厅佈置得古色古香,左右各摆放了两张紫檀木长椅,正前方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中有一个像黑洞似的漩渦,一群渡鸦都朝着那黑洞飞去。
正当我留心察看大厅四周时,有两只渡鸦由气孔穿进大厅之内,飞至我的左右两旁停下,然后化作人身,最后成了两名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两男子穿的是一袭黑色长袍,身形很是修长,都长得眉清目秀,长相极为相似,看来是一对双胞胎,却不难分辨两人不同之处,因为两人神态各异,左边的异常浮躁好动,正在我身旁来回踱步,上下打量我。而另一个则眉心打结,满脸愁苦的贴着我脸上看,看得十分仔细,好像要把我脸上的毛孔逐个看清楚才罢休似的。
我被那苦脸男瞧得汗毛直竖,于是把头一偏,目光移到另一边的浮躁男,和他四目相对。
浮躁男问我:「凡人?」
我轻轻点头:「对,」话未尽,浮躁男忽地脸色大变,变得浮躁无比,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掌,重
重掴了我一记耳光,耳光奇重,弄得我顿失重心,扑倒在另一边的苦脸男身上。那苦脸男一掌推开我,随即扬起左手,在我右边脸颊狠狠掴了一巴掌。
接连受辱,我深深不忿,强忍着两颊炙热之痛,破口大骂:「你们是不是有病啊!无缘无故动手打人,疯子!」
浮躁男怪叫一声,高声说:「哎哟哟,好放肆的凡人,居然敢骂我们疯子。」他举起右手,作势又要打我。
前方的秦夜尽马上出言喝止:「独孤留声,住手!」
那个独孤留声乍听秦夜尽一喝,立时把手放下,只不发一言的怒瞪着我,看来他对秦夜尽甚是言听计从。
那苦脸男脚尖一踮,一下子跃到秦夜尽身侧,扯着她的衣袖,苦着脸说:「好妹妹,哥求妳了,妳就別再心软,拯救这些无知的凡人,这样下去,妳恐怕要受罚,到时候谁也保妳不住。」
独孤留声也跃至秦夜尽身边,手舞足蹈着,大声说:「妹子妳就听我哥的话吧,为了这班凡人,不值得。」
秦夜尽不胜其烦,先甩开苦脸男的手,之后一手推开独孤留声,冷着脸说:「我自有分数,不用你俩替我操心。独孤留影,」她向苦脸男问,「快爷在吗?」
「师父不在。」独孤留影答她。
秦夜尽又问:「他去哪了?」
独孤留影仍是一脸愁苦的说:「我不知道,师父没交代。不如我替妳用冥神术去问他下落。」
秦夜尽本待开口,可是内室传出一女子声音:「不用了,快爷一早对我交代过了,他说去湖底静修一会,很快回来。」
那女子从内室走进大厅,对秦夜尽欠了欠身,毕恭毕敬的说:「姐,好久不见。」
秦夜尽向女子带笑点头。
独孤兄弟向女子叫了一声师母,可是脸上毫无恭敬之色,反而带着几分轻蔑。
我从下而上细细打量那名女子,见她穿了一件白色黑边的旗袍,旗袍的剪裁合身至极,充分显出女子玲珑浮突的身材。我将视线移向女子的脸上,从她脸上的皱纹可以猜出,女子已不年轻了,至少年过四十,可是除了皱纹之外,容颜尚算保养得宜,皮肤细緻,五官也是漂亮的,眉宇间更有一种掩不住的媚态。
女子将目光转向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说:「你好,我叫年华。」
我回报一笑说:「您好,郎我。」
年华趋前跟我握手。
我一握她的手,便感到她有人的体温,当下禁不住问:「妳,妳是人?」
「对,我是人。」年华答我。她一察出我两颊红肿,就关切的问候我:「你的脸怎么了?」
我恨恨地瞄了独孤兄弟一眼。
年华见我眼中对独孤兄弟充斥恨意,于是转头向独孤兄弟问:「是你们俩把他打成这样?」
独孤留影直认不讳,抢着说:「是又怎样。」
年华出言叱责:「你们太过份了!」
独狐兄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为自己辩护,独狐留影先说:「凡人本就不该来到这里,更不配跟我们打交道,咱们出手只想这窝囊知难而退。」
年华愤愤地说:「我也是凡人啊,那你们要不要赏我两巴掌。」
独狐兄弟齐声说:「弟子哪敢对师母动粗。」他们嘴里虽说不敢,脸上却尽是不忿之色。
独孤留声说:「可是大哥说的对,咱们渡鸦的本份只需超度亡魂,且有明文规定,渡鸦不可与凡人有来往,更万万不可干涉凡人的生死,若是被上头得知,恐怕咱们都会遭受处罚。」
秦夜尽冷然说:「人是我带来的,上头若是怪罪,我自会承担一切责任,绝不会连累你们,也用不着你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