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目。”
“嗯？”
“秋目。”
“嗯。”
“秋目——”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多呼唤几声你的名字罢了。嘻嘻，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很好听？”
“这倒没有。”
“那只怪他们有眼无珠。”
“......”
“你的名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没有。”
“哦......秋目。”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奇怪？我是说最开始的时候——”
“你向来就很独特。”
“我其实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都怪我出现的太突然了。不过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进入到你的世界里，但是我的心告诉我这辈子一定要靠近你，靠得比谁都近，然后永远都在一起，死了也要埋在一起的那种。”
“现在不是都火化么？”
“那就灰烬都和在一起！”她突然转过头来盯着我斩钉截铁道，仿佛宣言一般。
“......”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从出生开始算——”
“如果你愿意。”我点点头。
“我当然愿意。只要你听。”她垂着眼呢喃道，然后神情变得极其严肃，接着说：“我出生在凉山一个小乡村里，传说祖先是以前迁徙过去的汉人。我原来也不叫梦鹊，这是我后来自己改的。我原本叫梦二，这名字听起来很是有些可笑吧？”
“可是，这就是我的人生啊。我家很穷，父母又都是农民没什么见识，而且啊，我们那里都十分重男轻女。我还有个姐姐，叫梦一，比我大两岁，人长得漂亮不说脑袋还十分聪明。我呢，模样长得普普通通，小的时候脑袋也不太灵光，所以大人们经常一说起我们姐妹俩来都一个劲的夸姐姐，而我则被贴上成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标签。而且，你仔细看看我，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奇怪，他们就说像狐狸一样，而且断定长大了肯定是个祸害。”
“因为我是早产儿所以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整个人成天没什么精神又十分瘦弱，五官成一团就跟个猴子一样，又加上长着一双狐狸眼所以面孔看起来也很奇怪。自己又没什么自信，做什么都缩头缩脑的，也不像姐姐那样嘴甜讨人喜欢，总之就是所有人都讨厌的那种胆小鬼啊。”
“不过虽然我脑袋不怎么灵光，但是做事却十分踏实，老师交代的作业全都一丝不苟的完成了。而姐姐则不然，她经常把作业交给几个喜欢她的男生帮着做，考试的时候也是叫人帮她作弊，并且她的确相当聪明，所以偷奸耍滑的事从未被人发现过。因为我是她妹妹，而且性子懦弱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有勇气告密的那种人。所以每次在放学一起回家的路上，她就得意洋洋地将这些事给我讲，我呢，则顺从地点头附和她。其实我明白她不是非得讲给我听不可，她就只是炫耀，这样她就在所有同龄人面前都高人一等。就她收到了情书什么的也会先给我念一遍然后再扔掉。总之，虽然大家都喜欢她，但是我却在骨子里讨厌她这个人。”
“家里每次买什么新东西也都是先给她，然后我用的吃的都是她剩下来的，上小学的时候就连内裤都是姐姐穿破了然后妈妈缝好再给我的。再说我妈妈，她是个极其精明的人，过日子总是精打细算的。今年新打的谷子翻了米绝不会马上吃掉，总是会存下来等着第二年吃光了前一年的存粮，然后又打了新谷子才会接着吃今年的存粮。过年的时候呢，也仅仅是在三十那一天煮肉，肉还不能都吃光了，必定留一半下来等着第二天招待客人。父亲嘛则是一个没有什么主见的人，长得倒是五大三粗力气不小，所以时常有乡亲找他去干些修桥补路烧砖挖坑的力气活，大多包一顿饭再十几二十块钱他也乐呵呵的接受。妈妈就常常埋怨他这一点，说是给的少了不去，但是他总是不听。”
“大概我五岁的时候，妈妈又怀孕了，因为都想生个男孩传宗接代嘛，后来果然生下一个男孩来。取名的时候也不再那么随便了，专门花了五十块钱请了个算命先生取了个‘梦地尘’的名字，说是命中缺土易遭水灾。”
“我们家了不得有了个男丁，大家自然都围着他转。我的地位就更低了，妈妈忙着带弟弟。所以更多的家务活就落到了我头上，烧饭割猪草什么的就不说了，有时候耕地牵牛啊插秧什么的也得我去干。你肯定会奇怪为什么姐姐不做这些事吧，因为她长得太漂亮啦而且十分聪明嘛，一叫她干活她就装肚子痛啊脑袋疼什么的，所以每次总是我一个人干。”
“其实当时虽然过的不太好，但是因为没有见识所以也没有可以比较的对象，就觉得人生本该是这样，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后来有一天我们小学来了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是支教的大学生。我们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后来想来，与其说是好看，不如说是干净，他就连指甲都是干干净净的。为人又温和，斯斯文文的，脑袋里装的东西也多，还时常给我们讲些外面世界里的东西。从那以后，我便愈感自己丑陋。”
“不仅仅是长相丑，而且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服裤子也都破旧的不行。而且同学们都不喜欢我，对了，他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叫‘狐狸精’，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丑的狐狸精啊。”说着梦鹊突然笑了起来，眼睛里一片晶莹。
“上体育课的时候，男孩子一起打弹珠，女生就一起跳皮筋。而我呢，就坐在教室里低着头看书。其实课本有什么好看的，翻来覆去不就那几页么？但是我还是一遍又一遍的看，因为没事做嘛。我最喜欢语文课本，那里面有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像是乌鸦喝水啊，小马过河什么的简直笑死人了。”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花。
“学校里的所有人都讨厌我，连老师也是，唯独那个支教老师不一样。有一天他看见我一个人在教室里问我怎么不出去玩。我那时比较自卑也就不敢说话，他一直追问我就只好摇头。他看了我半天，然后突然笑了，问，‘你喜欢机器猫吗？’”
“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后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机器猫来递给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揣一本机器猫在口袋里，也许他早就看到我始终一个人了。”
“我很喜欢机器猫。正如我很喜欢那个老师一样。以后他就经常陪我聊天，聊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其实都是说些哄小孩子的故事，比如给我讲《小王子》、《白雪公主》什么的，之前我从未听过那么奇妙的故事，何况一想到独独只有我知晓这些故事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后来，那个支教老师在要回去头一天晚上突然就死了。第二天我到了学校照常上课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他死了。至于是怎么死的呢？后来听人说是自杀，自杀的缘故就不清楚了。”
“再后来，姐姐初中毕业后就嫁给了邻村村长的儿子，夫妻两个在家呆了一年多丢下小孩便到沿海打工了。又等了两年，我终于初中毕业，再之后就一个人到了外面的世界。要知道在此之前，我一直彷徨无依，直到遇见你——”
“秋目。”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名叫‘梦鹊’么？因为啊，就在我即将离开村子的前一夜里，忽然做了个梦。梦见我变成了一只喜鹊，身边跟着一大群喜鹊，我们一直飞啊飞，飞过森林和大海，飞过雪域和草原，最终飞到了哪儿？你一定猜不到——是月亮哟。所以醒来后，我便决定为自己改名。”她眉宇舒展，嘴角挂上一抹浅浅的笑意。
“秋目。”她突然呼唤道。
“嗯？”
梦鹊傻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狭长而略显妩媚的眼，随后微微扬起脸将脑袋凑了过来。一缕清香飘入我的鼻息，我看着她苍白又夹杂着红晕的脸颊感觉脑袋有些微醺，于是在这明亮又朦胧的初冬清晨我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随后吻上那处醉人的温柔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