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九寨沟的人,都知道那里的芦苇海。一汪长湖,东西22公里,宽不足半里,半沼泽形态,如同弯月。两岸芦苇萋萋,漫向湖心,中间形成了带状水道,从这一端贯通到那一端,恰似蜿蜒飘过的玉带,晶莹剔透,色彩变幻,将满塘的芦苇切割成两半。春夏时节,芦苇是深绿的,水道是翠绿的。水面波光粼粼,如同千万颗宝石在闪烁。清风拂过,芦苇摇荡,好像少女飘动的衣裙,腰间系有朦胧的纱巾,使人有置身梦幻的感觉。秋天,峡谷两侧山花烂漫,五色缤纷。早晚阳光照射的角度不同,使倒映在水中的影像也不同,于是会出现各种颜色,令人陶醉的是墨绿和幽蓝。秋日芦苇似金色的帐幔,平整地铺展在碧水两岸,构成了精妙绝伦的画面;雪一样的芦花随微风起舞,精灵般的轻盈,把芦苇海变成了童话的世界。
走进芦苇深处,世界就变成眼前那么大。茂密的芦苇把你圈在方寸之间,头顶一片蓝天,脚下一泓绿水,清晰地听到鸟儿在耳边歌唱,却无法看到它的身影;不知名的鱼儿,成群成群地箭一样溜走,不欢迎不速之客的来临。在芦苇的缝隙间,阳光会变得格外灿烂。那一片片叶子,就像一面面魔镜,把夕阳转换为无数个光源,使微观的芦苇无限辉煌!走进芦苇就走进了宁静,人的喧嚣、电瓶车的轰鸣,顷刻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鸟鸣,就是芦苇叶子磨擦的响声。脚下软软的落叶,不知在水里躺了多少年,至今还没有变得泥泞。盘根错节的芦根,似乎有坚强的团队意识,紧紧地长在一起,链向远方。仔细看看,与芦苇共生的植物很多。尽管这是芦苇的世界,但异己的生命依然茂盛,也证明着芦苇是如何宽容。
其实,很多植物不具有宽容性,“仗势欺人”的也随处可见。比如松树,凌云的气概和万古长青,令人羡慕也值得称道。但松树的挺拔是独立向上的,和其他的松树没什么勾连。冠盖如云会遮尽阳光,让自己的周围寸草不生。当然,蘑菇、苔藓等可与其共存,条件是没有利益冲突,例如不需要阳光,也不需要松树必须的养分。处于依附的地位,在松树的周围才可以容身。藤,本性就是趋炎附势的,没有独立的能力,有了依靠才能爬升。所以常常让松树看走了眼,不但容许它在身边存在,而且主动地做它们的靠山。结果,有很多松树死在藤的手里。它们如同绞索般地缠绕着松的躯干,不仅争夺阳光和水分,而且把藤蔓嵌入松树枝干的深处,直至把松树勒死,使之失去生机和活力。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藤缠树的景象。西双版纳的深山老林里,很多大树都死于藤。相形之下,芦苇没有擎天的气势,但脚下的根基却十分的牢固。即使是长在烂泥里,芦苇互相间的盘根错节,构筑起大家共生的土地,不是芦苇也可以在那里扎根。
人们常用松柏比喻英雄,实际上松柏浪得虚名。尽管严冬里依然苍翠,实际上叶子已经失去了生机。如果不幸遭到砍伐,次生的只是落地的种子。芦苇的须根是不惧风霜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最难能可贵的是它的平凡,渺小但有韧性,正直而且虚心。不要藐视那低矮的身影,它的力量在于向下的伸展,表面上看不出雄伟,根基却相当的深厚。无论是生命力,还是品格,芦苇都称得上真正的英雄!我曾去过内蒙古科尔沁,看到人们在草原上修路,挖出的泥土是一坨一坨的,芦苇的根须盘绕在一起,让松软的土地变得异常坚硬。放眼望去,芦海浩荡,涌向天际,如同辽阔的金色汪洋。那景象给人的震撼,远远超过莽莽苍苍的森林。你能想象吗?手中的一根芦苇,顶多给人以素然的感觉。可站在大草原,芦苇的世界浩瀚壮阔、空灵无边,能说芦苇不伟大吗?当看到芦苇海那一塘芦苇时,我眼前曾浮现出科尔沁草原那真正的芦苇海。虽然没有高山映衬,没有枫叶点缀,没有色彩的朝夕变幻,但坦荡无垠、空廓连云的大草原气象,存在天地之间,常留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