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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漫说鹤亭》

在中国人想象中,龙与鹤都有神性,与神相关。它们虽同居神界、超凡脱俗,却形象各异、寓意有别。龙游天海,唤雨呼风,哺育造化,恩泽庶民,其功确高,其心确善,但因身同蛇近、面目狰狞,让人爱之心怯、敬而远之。鹤则不同,其举止高雅,啼鸣嘹亮,主色高洁,飞形飘逸,或翱翔云天,或闲步河泽,或原野低旋,或深山匿迹。因此,人们对鹤倍感亲切、崇敬有加,对鹤之生活,心神向往。自古以来,厌世官宦、文人墨客乃至草寇、平民,多有爱鹤轶事、颂鹤诗文。至今,许多名胜仍留有鹤之古迹,最常见者,则是鹤亭。

说起鹤亭,林林总总,可成大观。山西晋祠有白鹤亭,匾题“流碧榭”,又名“水亭”。因处汾水支流,桑田之地,郑林联:“一沟瓜蔓水,十里稻花香”,根本与鹤无关。四川慰鹤亭有联:“丹崖灵石髓,碧涧有芝英”。字句简洁、仙风无限。但此亭人迹罕至,名气不大。鹤亭中多见者,当属来鹤亭和放鹤亭。来鹤亭著名者,在太湖石公山、西湖灵峰寺和贵阳石屏、都均两县。石屏来鹤亭在县城东南异龙湖畔,有楹联数组:“超然风尘而外,在乎山水之间”为袁嘉谟题;“遨游碧海笛三弄,潇洒人间酒一壶”为孙颖集米芾字;另几联均为文人聚会之作,堪称上乘。都均来鹤亭在城东北莲花池上,存明人张鹤楼遗迹,联曰:“问字我来迟,幸谷口烟消,爪印分别留石上;飞觞人醉否,眄城头春满,雨花乱落到樽前。”石公山鹤亭名鹤来亭,处绝壁之上,与断山亭侧应,楹联俏皮,似有鹤音:“问鹤几时来?我本往来无定迹;逢山且小住,君知去住有前缘。”

较之来鹤亭,放鹤亭名声更大。名山古刹,江湖园林,放鹤亭时常可见,但多为附庸风雅、应景之作,非但不见经传,而且构筑牵强。阳朔放鹤亭确有特色,位于群峰之内、漓江之滨。“乘黄鹤,昔时人去,跨白鹤,石洞仙来,想个中妙谛同参,始识一亭风景;彩虹莲,湖畔闻歌,住碧莲,山居挹秀,依空际孤峰独秀,将收半壁灵光。”此联工整、不拘一格,典故写意,景物抒情,不负“甲天下”之山水,堪称“漓江”之风范。但其历史地位、独特内涵及审美意义,不能与杭州孤山放鹤亭并论。徐州云龙山放鹤亭、西湖灵峰寺来鹤亭皆名声远播,究其成因,均承袭孤山。前者为宋代张天骥所建,他曾隐居山下,于山上建亭养鹤,联中言及孤山鹤亭:“于东山之麓,升高得景,放鹤适其所隐;比西湖之屿,随处皆梅,作亭名亦相宜。”后者于灵峰寺之右,石径盘旋而上,高20丈,敷石磴70余级,有周庆云联:“站得云峰十笏地,今来孤屿万梅花。”“孤屿”即孤山,“梅”则自有典故。

杭州孤山放鹤亭,元代人纪念林和靖所建,时称“梅亭”,植梅数百株。至明嘉靖年间,王姓钱塘令建放鹤亭。林和靖(967-1028年),北宋隐逸诗人,名逋,字君复,钱塘(今杭州)人。《宋史》载,他“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性恬淡好古,勿趋荣利,家贫衣食不足,晏如也。”其善行书、喜为诗。可惜每写成诗,稿辄弃之。人问:何不录传后人?答:“吾方晦迹林壑,且不欲以诗名一时,况后世乎?”幸好事者窃记,传世300篇,成诗集四卷,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句,奇绝无比,千古颂诵。和靖终身不娶,植梅蓄鹤以自伴,时人谓为“梅妻鹤子”,历代传为佳话。清帝康熙曾临明代董其昌书法,写南北朝鲍照《舞鹤赋》,共466字,碑刻至今犹存。现亭柱有联三组,包括吴芝瑛集晋陶潜句,即“伊人亦远逝,寒华徒自荣”;林则徐手题的“世无遗草真能隐,山有名花转不孤”。亭立孤山北麓,临湖而建,四周遍植梅树,至今,“孤山探梅”仍为每年的西湖盛事。

温州,浙南要地。城北瓯江有孤屿,名江心屿。屿上有归鹤亭,位于峰顶,下有屿中主景江心寺,近旁古塔入云。由于风格拙朴,结构简单,且隐于树盖之下,小亭虽居路边,但多被游人冷落。然而亭联有趣,直白易懂。曰:“孤屿孤山亭两个,一归一放鹤千秋。”意味鹤归之所,同杭州西湖放鹤亭呼应,可谓独具匠心。当然,亭为敬仙之处,实非鹤居之地。有道是:“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鹤乃自然之身、自由之神,喜栖宽广之地,向往高远之天。人类爱鹤,其情可解,其行可嘉。不过,若欣赏鹤姿,体验鹤风,决非尺寸亭中可得。当然,建些鹤亭,供人膜拜,即能美化环境,又可净化人心,也算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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