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在田讲了个有趣的故事，也是法国人的一次试验：将一种毛虫沿着花瓶的边缘排成一个圆圈，在圈外放一些毛虫最喜欢的食物——松针。于是出现了一种景象，即毛虫们绕着花瓶一圈又一圈地走，每个毛虫都跟着前面的毛虫不停地兜圈子，如此转了7天7夜，最后因饥饿与力竭而死。虽然有食物离它们不到10厘米远，却没有毛虫去摄取食物而补充能量，可见是何等的专心致志。
这故事听起来很有意思，人类又何尝不是这样？尤其在当前中国的社会，有些事情似乎人虫同道。据说毛虫本来就近视，因此才有行动上的盲从。人类的视距则是长远的，但个头儿太大，活动范围较广，因此也就难免出现盲区，跟进之道就成了安全的捷径。即使是在听得到或看得见的声色面前，感受和理解也是不一样的，于是先声就可以夺人，对众人具有引领的作用，即使是错觉也会有人附和。“一犬吠影，群犬吠声”，常常用来比喻人类的从众现象；“趋之若鹜”不仅形容人们方向和目标相同，也说明人和动物一样会盲从。
其实，很多人看起来盲从，实际上并不是盲目的，有时心里明镜儿般地清醒。如果说到开拓创新，则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为什么？因为开拓的前途莫测，创新则始终与风险同行。既然人类也有生物的特性，有时就免不了趋利避害，做事也免不了利害的权衡。假如人们知道跟进比创新获利更大，或者承担的风险会小，一般都会选择跟进。成功的创新可以开辟新的天地，进而会获得更大的利益，也是人们创新的根本目的。有时，创新是为了长远的利益，或者是为了整体的利益，牺牲眼前的利益和个体的利益是不可避免的，这需要有大局意识和战略眼光，很多人是难以达到如此高度的。
无论是企业还是国家，提倡创新并不是难事，关键要营造创新的环境，尤其要建立创新的机制。毛泽东曾说“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突出的是环境的逼迫作用，对有志气、有能力的人来说是金玉良言。当生存环境把人逼到无路可走时，会有少数人被迫改变生活的轨迹，也许能开创出新的局面，但多数人缺乏改变的勇气，宁可穷死也要坚持既有的习惯，于是就表现出了毛毛虫般的盲从。要改变这种局面，必须解除对创新的担忧，或者进行有效的引领，让大家看到创新的好处，创新失败了也没多大损失，说不定还会有一定的补偿。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制定的扶持创新的技术或产业政策，设立的创业基金、创新奖励基金和开展的各种创新成果奖励活动都是非常正确的，也收取了意想不到的成效。只是由于起点太高、力度太小、适用面太窄，所以起不到普及作用。任何一项奖励政策，激励作用的大小主要取决于人们实现奖励目标的期望值和对将获得的奖励所具有效价的预估，如果实现目标过分容易或者获得的奖励没什么意义，这样的激励政策就没什么作用，充其量不过如演戏而已。但是，如果设定的奖励目标太高，只有少数人能够实现，多数人只能望而兴叹，无论实行什么样的重奖，所起的激励作用都会是有限的。
所以，激励政策应该是成体系的，针对不同层面的人们，制定不同的支持和奖励标准，重要的是要能够涵盖全员或全民，使很多人都能有跃跃欲试的内心冲动。中国人是个具有赌性的民族，爆发的心态相当普遍，很多人都希望一夜之间暴富，对积少成多、从小到大则缺乏耐心。因为几千年来，国家对成功的激励适用面太窄，从而使成功的偶然性太大，对国民的实际激励作用就太小，久而久之，成功也就成了意外、成了梦想。在16世纪和18世纪，中国错过了两次世界性发展的大机遇，一方面是因为闭关锁国，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缺少鼓励国民发明创造的环境。近几十年的改革开放，惊人地推动了经济技术创新的繁荣，因而也带来了民族的崛起。然而还不够，对创新的激励既缺乏系统性，也缺乏广泛性，需要作出持续的努力。
就干部管理制度而言，官僚主义色彩浓厚，不利于创新型人才的成长，也不利于创新思维的培养。现在的干部任免，看起来有了很大的改进，实际上没有突破性的变革。领导推荐——组织考察——班子研究——任前公示——行文任命，这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但至关重要的还是领导的意见，或者是领导对考察意见的意见。即使没有任人唯亲的意识，领导的眼界也是有限的。如果领导人在用人方面所起作用的分量太重，对关键岗位干部的选择范围收窄，个人的好恶影响会很大，于是，“让领导了解”、“让领导喜欢”就成了下属为官的要诀，要想在仕途上有所进步，最好的选择是在领导身边工作、跟着领导工作，这样才容易进入领导的视野，便于领导的了解。如果能揣摩领导的心思，工作起来就会得到领导的欣赏或喜欢。如此下级跟上级，一级跟一级、一级揣摩一级，毛毛虫的现象也就不可避免了。
在毛毛虫世界，个体的位置是前仆后继的，跟着转就有可能领头儿一阵子，尽管领头儿的时间不长，但朝当头儿夕可死矣！如果不跟着转，就显得异类，当这一群的头儿的机会就没有了。在干部队伍中，走出圈子自己当头儿，往往是被领导安排出圈儿的，奋斗的目标是再回到圈儿里，虽然不在原来的小圈儿，却依然同在一个大圈儿，人在大圈儿心在小圈儿，像毛毛虫那样痴心不改、步步紧跟，才有重回小圈儿的希望。也有感到领头儿无望的，怀着“被逼上梁山”的心态，经过内心痛苦的挣扎，找个机会离开圈子，为的是构筑自己的圈子，进而获得更大的利益。跟着转的人有甘当机器上的螺丝钉的，不会有过多的非分之想，跟着别人就是跟着生活。还有些人跟着转是不得已而为之，既没有当头儿的机会，也没有被当头儿的安排出圈当头儿的机会，又没有自己所能左右的出圈当头儿而又得利的机会。
什么是发展？高贵者的解释不一定是高贵的，而卑贱者的理解也不一定卑贱。如果用很多老百姓的眼光看，发展的高层次目标无非就是大官儿、大款儿或者大腕儿，对社会贡献的是大是小，也多半要以此标准来衡量。要达到目标有多种途径，跟着前面的人转圈儿则是最经典的途径，因而也是最稳当的途径。等不及时可以跑出圈儿外，也许会有到前面加塞儿的机会，但风险很大，成功概率很低，除非得到前面毛毛虫的欣赏或容许，否则说不定回不到圈儿里。不过，发展不是唯一的选择，快乐应该成为大多数平凡人的追求。只要甘愿平凡，追求快乐，心灵的天地就会广阔，创新就少了些后顾之忧。因此，如果想追求快乐，就去创新，说不定还会有发展的机会；如果想追求“发展”，就去转圈儿，等待着被大毛毛虫发现或喜欢，或者等待前面的毛毛虫出局的时刻，即使转到底也要死而无憾。人生本来就是转圈儿，不在这儿转就在那儿转，今天在这儿转明天在那儿转。只要仔细地想一想，转圈儿实际上是人的命运，不管是跟着别人转还是领着别人转，也不管是跟着今人转还是跟着古人转，反正逃不脱转的命运，关键是在能不能保持平常的心态的同时，争取转出新意、转出新圈、转出自己的快乐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