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邻家人的诉说
“这些，离现在都很远很远了。可想起来，却有觉得很近很近……”
小妹儿。
“小妹儿要是活着，也该老高啦。”我常在心里默默念着她。
记得她生下的时候，就睁开两颗黑豆似的大眼睛，乌亮乌亮的。我拍着手：“我有小妹儿啦，我有小妹儿啦，小妹儿真好。”
过几天，姥姥领着小舅来到我家探望。小舅常常对着小妹咳嗽几声，还用他那不干净的手摩挲着小妹的脸蛋。姥姥不管，我心里真烦。
我早就听妈妈说，姥姥家孩子多，小舅是个老疙瘩，任性啊。我才不怕呢，小妹儿长大帮助我。
我天天盼着小妹儿长大。谁知，她也咳嗽起来。越来越重，小脸灰灰的，大眼睛也不发亮了。
一天夜里，小妹儿先是剧烈地咳嗽一阵，后来，嫩嫩的鼻孔渗出了血，真可怜，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一家人乱成一团，我又哭又喊：“我要小妹儿，还我小妹儿呀！”小舅吓呆了。爸爸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哭一边发抖地指着小舅：“传染，是你传染的呀！使她得了百日咳！”姥姥在一旁垂胸顿足地嚎啕大哭。我，气得眼睛鼓得圆圆的。
姥姥她们回乡下去了。
后来听说，小舅也死了——大概与咳嗽有关。然而，姥姥当时连医生也没找。至于小妹儿的死，姥姥临死也不承认与小舅有关。她怎么就那么固执？
芹芹——芹芹，我童年的伙伴，你还在吗？
记得是一天晚上，我们在房头玩得正高兴，芹芹泪汪汪地站在一边。我们召唤她，她不应。后来知道，她家孩子多，养活不起，要把她送人。
第二天，伙伴们都知道了，到镇子边为她送行。
芹芹妈一拍大腿，哭得叫人心酸。我的眼泪挂在眼圈上，目送芹芹一直到变成个小黑点。
芹芹走远了，看不见了。我的心，沉沉的……
阿强叔——我小时候听说阿强叔是个有才学的人，自爱自强，品位极高。
到了该娶的年龄，找谁呢？他问自己。
有两个：美女，家贫；丑女，有势力。
第一个上门的，说：别怕丑，能保你一生富贵。
第二个上门的，说：美女心眼好，只要对你好，管它穷不穷。
阿强叔心乱了，是找美女呢，还是找丑女呢？
爱与不爱就在一瞬间。阿强叔找丑女了。
一别小村二十年，等我回来，阿强叔死了。他是为殉情而死的。丑女很厉害，美女也早出嫁了。只听说阿强叔临死时仰天长叹：我爱，爱在一瞬间；我错，也错在一瞬间哪！
一瞬间，谁能说清楚呢？
作于1983年4月
